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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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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長孫晟早有估計,雖知突利難以抵擋都藍、達頭兩家的合擊,但是仍然一面促使突利嚴加戒備,一面報請朝廷派兵救援。但文帝楊堅接到告急軍情之時,恰巧甘肅靈州也告急,道是達頭要入侵靈州。楊堅作出錯誤的判斷:以為達頭東向合擊突利是虛,西侵靈州才是實。心中想:我才不中你聲東擊西之計!於是下旨給他的四兒楊秀,命他為元帥,盡傾西南道之兵,出靈州迎擊達頭。同時,又命楊素為行軍總管,到靈州協同作戰。 便在楊堅自以為得計之時,一個風高月黑的夜晚,都藍可汗的騎兵如潮水般由東向西推進,達頭可汗的騎兵則高舉著火把,宛如一片火海由西向東殺來。瞬間兩軍便將突利的部落團團圍住。馬蹄聲、殺喊聲交織一片。突利的隊伍未經一擊,即自行潰散。 長孫晟緊緊咬住突利,且戰且走,直到天亮,才透出了重圍。環顧四周,一共只有五騎:長孫晟及他的一個隨從、突利可汗及他的兩名部下。雖說這回非是長孫晟自己帶兵打仗,但平生的狼狽莫此為甚。這時人饑馬渴,疲憊不堪,卻也顧不上覓食和休息,只得繼續向南逃竄。又逃了一百多裡,沿途又收留一百多騎的突利部下。天色向晚,只得歇下。先是殺馬喝血止渴,繼則燃起篝火炙肉充饑。 那突利可汗眼看如此一敗塗地,一百多騎人馬有何面目去見長安天子?況且安義公主又下落不明,怎好向天朝交代?心想如今是連一個俘虜都不如了。一轉念問,忽想還是投奔西突厥達頭好了。達頭雖說剛剛圍攻自己,但無深仇大恨,畢竟還是本族人親。他想著想著,主意已決,便穿梭於堆堆篝火之間,低聲與部下商量去向的事。 長孫晟見突利神態有異卻不過問,只是悄悄把自家的隨從拉到一旁,命他即速奔赴長城,令長城守卒連舉四處烽火,不得有誤。 待那隨從去後,長孫晟才坐下向火,若無其事地吃起烤馬肉來。此地距長城不過十裡,片刻功夫,城上四烽高舉,烈焰沖天。正與部下商量西逃的突利連忙過來問長孫晟:「舉四烽是什麼意思?」 「城高地遠,一定是看到了賊兵。」長孫晟騙他說:「天朝軍法,若是賊少,只點燃二烽;來多,就舉三烽;非常多敵人逼近,這才舉四烽。看來,都藍、達頭是不放過我們,大隊人馬追來了!」 突利沉默了許久,心想既然達頭可汗緊追不捨,我怎能自投羅網?於是,這才追隨長孫晟進入長城,到長安朝拜皇帝。只因長孫晟急中生智,帶回了突利,這才給隋朝留下了漠北捲土重來的機會。 高熲剛回長安,兒子高德弘就告訴他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上柱國、右武侯大將軍、內史監、魯國公虞慶則,以謀反罪被誅殺。 高熲愣了半晌才問道:「他謀反了?」 高德弘搖了搖頭,接著便細說虞慶則被殺的緣由。 原來他的上柱國府有個長史叫趙什柱,此人是虞的小舅子。虞慶則有個寵妾素蛾,恃寵而驕,常常淩侮虞妻趙氏。那趙氏嫉恨難消,終於想出一計:讓她的弟弟趙什柱去勾引素蛾。漸漸二人打得火熱。素蛾把感情傾注在趙長史身上,不知不覺間便冷淡了虞慶則;虞本不以為意,反正他妻妾成群,很快也就移愛他妾。那素蛾心虛,卻疑心虞慶則已發現她與趙的姦情,便與趙什柱說起自己的疑心。趙什柱生怕姦情敗露,便千方百計想陷害虞慶則,來個先下手為強。 這回平定桂州李世賢的叛亂之後,大軍回師到潭州的臨桂鎮,於休整之暇,虞慶則便信馬由韁地到野外蹓躂。在詩人的眼底山河都是詩,而在軍人的眼底,山川卻全是戰場。虞慶則興之所至,便指劃著眼前的高山峻嶺說:「這裡實在險固,只要糧食充足,由得力的人把守,那是誰也攻不下的!」 平叛凱旋返京無去時的急如星火,虞慶則緩緩而行,卻怕皇帝楊堅等得不耐,便讓他的長史趙什柱先行回京奏事。趙什柱便借面君的機會,于皇帝面前構陷虞慶則。說慶則先前便不願南行平叛,如今平叛得手,更覺功高不賞,徒惹皇帝疑忌。於是,派他先到京城看個動靜虛實,而慶則自己則帶兵緩緩而行,免得到了京師交還了兵權,成為釜中之魚。如今虞慶則屯兵潭州,整日視察山川形勢,一俟他回話,便要起兵舉事。 皇帝楊堅聽後,立即派給事黃門侍郎張衡馳赴潭州奪了虞的兵符,且察其謀反的虛實。那張衡把虞押回長安,奏稟皇帝道:虞慶則視察山川形勢屬實,看來圖謀叛逆是真。於是,虞慶則的一顆大好頭顱便被砍了下來,而告密者趙什柱,則由從六品的柱國府長史一下子超升為正二品的柱國。虞慶則被殺之後,虞夫人趙氏又哭又鬧,大罵乃弟趙什柱假戲真做。於是虞慶則冤死的消息才風傳朝野。皇帝頗以為虞夫人叫嚷有損其英明,便強令她削髮為尼,發配至一冷僻寺院,嚴密看管起來。至此,聲勢顯赫的魯國公府便從政壇上消聲匿跡。 高熲聽完又是愣了半晌,虞慶則若要造反,但愁無握兵之機,何以要拒絕領兵去桂州平叛?平叛之後,便即無功,也該無害,又為何要於潭州起兵舉事?便是要舉事,視察山川形勢也應萬分機密,怎能口無遮攔地亂說一氣?以楊堅的精明,這些明顯破綻怎能看不出來?既已看了出來,又何以輕率地殺了他? 高熲終於憶起一件陳年舊事:那是開皇五年,虞慶則、長孫晟出使突厥,諷諭沙缽略可汗稱臣。不久,內臣奏說虞慶則、長孫晟已圓滿完成使命,皇帝楊堅聽了哈哈大笑;那內臣繼而說明沙缽略可汗將其堂妹送給虞慶則為妾,楊堅便笑不出聲,歡容頓斂;那內臣再說到虞慶則接受突厥人饋贈的千匹良馬時,楊堅刷地臉如秋霜,殺機甚顯。其後,雖是論功擢升虞慶則為上柱國,但今日之死因,實際上十來年前便種下了。 想到這裡,高熲不禁栗栗自危。虞慶則平叛得手,尚有取死之由;而高熲我損兵二十多萬豈不離死更近?於是,他重又開始搜索枯腸,回憶與楊堅共事二十多年中可有惹人猜忌的地方。 便在這時,國公府的管事進門稟告:「太史令劉暉求見!」 高熲心想,近來妻死兵敗,運數頗為不佳,劉暉精通星象之學,何不乘機問問新近星象對宰相可有不利的徵兆。於是就說:「有請!」繼而又改口:「不不,我自己出去迎接!」 高熲很客氣地將劉暉引進了書齋,坐下寒暄了幾句,書童便送茶進來。」此時茶剛從南朝傳來不久,用烹非用泡。烹時用一瓦罐,先將茶葉倒人罐中,加水,然後放在炭爐上煎烹。水開之後,倒出來的便是茶。這茶水自然比後人所喝的泡茶既濃且苦,入口如藥,然而能喝到的人卻以苦為榮為幸,可見時尚之顛倒人的魔力。 劉暉接過茶碗,感激地對高熲行個注目禮,以謝宰相給他崇高的禮遇,而後才細口細口地啜飲碗中的濃茶。喝完之後,這才開口道:「相爺鞍馬勞頓,本不該於此時前來煩擾……但此事關係甚大,若不早說,會貽誤國家大事!」 「究竟是什麼事?」高熲忽感一陣莫名的不安。 「近來天象對太子和左僕射都很不利。白虹貫東宮門,太白襲月,這是皇太子廢退的徵象;同時,熒惑星入太微,犯左執法,恐于左僕射有傷……」 天象對人間的影響向來是被公認的,否則國家便不會設太史局,置太史令。有異議的僅是:天象究其實對人間影響有多大?預兆的準確程度又有多高?由於此事既玄微又高深,上述問題向來均無精確的答案;而無精確答案的事是無以駁詰的。作為太史令的劉暉,當然是這時天象學的權威,他的話不信,又能信誰的話?何況他說的兩件事,恰恰便是高熲這幾年來心頭難解的癥結!所以,一經點破,高熲就呆若木雞,啞然無言。 劉暉見他怔忡半晌無言,便寬解道:「此事尚可努力,通過踏罡步鬥、祈禳厭勝,可以消災免禍。」 「朝廷是嚴禁祈禳厭勝的……」 「為太子祈禳,為相爺厭勝,自當別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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