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豔陽下的謀殺案 | 上頁 下頁


  「是那種風韻,」那位少校說:「重要的是——那種風韻。」然後他突然好奇地說:「你一直兩眼盯著在看什麼呀?」

  赫邱里·白羅回答道:「我在看那個唯一例外的人,她走過的時候,只有那一個男人沒有抬起頭來。」

  巴瑞少校順著他的眼光看去,看到一個年約四十上下的男人,他一頭美髮,皮膚微黑,有一張很靜而愉悅的臉,正坐在海灘上吸著煙斗,看一本「時代」雜誌。「啊,那個人呀!」巴瑞少校說:「那就是做老公的,他就是馬歇爾。」

  赫邱里·白羅說:「我知道。」

  巴瑞少校笑了聲,他本人是個單身漢,他一向對「丈夫」只有三種看法——「障礙」、「不便」和「保鏢」。他說:「看起來是個好人,很安靜。不知道我訂的《時代》雜誌來了沒有。」他站起身來,向旅館走去。

  白羅的視線緩緩轉到史蒂文·藍恩的臉上。史蒂文·藍恩正望著艾蓮娜·馬歇爾和派屈克·雷德方。他突然轉過頭來對著白羅,他的眼中閃著狂熱的光芒。他說:「那個女人簡直就是邪惡的化身,你還有什麼懷疑嗎?」

  白羅緩緩地說:「這事很難說得一定。」

  史蒂文·藍恩說:「可是,難道你不能感覺得到?在你四周圍?都有邪惡存在。」

  赫邱里·白羅慢慢地點了點頭。

  二

  羅莎夢·戴禮過來坐在他身邊的時候,赫邱里·白羅毫不掩飾他的高興,而且他也當眾承認過他對羅莎夢·戴禮像他所見過別的女性一樣的愛慕有加,更欣賞她的出眾,她優雅的身材,昂首而行的神情。他喜歡她一頭黑髮亂如光滑的波浪,以及她略帶諷刺的笑容,她穿著一套深藍色料子做的洋裝,上面點綴了些白色,看來十分簡單,其實線條十分複雜。羅莎夢·戴禮的玫瑰屋服飾公司是倫敦最著名的女裝公司之一。她說:「我覺得我並不喜歡這個地方,我還在奇怪到底是為什麼到這裡來。」

  「你以前也來過這裡的,是吧?」

  「是的,兩年前的復活節,當時還沒現在這麼多人。」

  赫邱里·白羅看看她,很溫柔地說:「出了什麼讓你擔心的事,我說得對不對?」

  她點了點頭,兩腳前後擺動,她低頭瞪著兩腳,說道,

  「我見到鬼了。」

  「鬼?」

  「嗯。」

  「什麼鬼?還是什麼人的鬼魂?」

  「哦,我自己的鬼魂。」

  白羅柔和地問道:「這個鬼很叫人痛苦嗎?」

  「沒想到會那麼痛苦,把我拉回到以前去了,你知道。」她停了下來,想了想,然後說道:「想想我童年時的——不,你不可能想像得到,你不是英國人!」

  白羅問道:「是非常英國化的童年嗎?」

  「哦,你簡直不敢相信有多英國化!住在鄉下——一座好大的老房子——有馬,有狗——在雨中散步——木柴生火——果園裡有蘋果——沒什麼錢——舊蘇格蘭呢衣服——穿上好幾年的夜禮服——沒人照料的花園——秋天到處都是小野菊花……」

  白羅溫柔地問道:「你希望能回到那時候去?」

  羅莎夢·戴禮搖了搖頭。她說:「人是不能回到過去的,不是嗎?永遠也不可能。可是我倒希望自己選了——另外一條路。」

  白羅說:「不見得。」

  羅莎夢·戴禮笑了起來,「我真的那樣想呢。」

  白羅說:「我年輕的時候(哎,小姐,那可真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流行過一個遊戲叫『若不做你自己,你想做誰?』答案要寫在一些女孩子的小本子裡,那些本子有金邊,外面是藍顏色的皮面。小姐,這個問題的答案卻很不容易找得到呢。」

  羅莎夢說:「唉——我想也是。那會要冒很大的險。誰也不會想做墨索里尼或是伊莉莎白公主,至於自己的朋友,對他們又瞭解得太多,我還記得有次碰到一對很好的夫婦,他們彼此好有禮貌,好開心,在結婚那麼多年之後還能維持這樣的關係,真叫我羡慕那個女人,我絕對會心甘情願地和她交換身份,可是後來有人告訴我說,他們兩人私下已經有十一年不曾交談了!」她笑了笑,「這不正表示你什麼事都想像不到嗎?」

  過了一陣之後,白羅說:「有很多人想必都很羡慕你呢。」

  羅莎夢·戴禮冷冷地說:「哦,不錯,當然啦。」她想了想,嘴角提了上去,露出那帶諷刺的笑來,「不錯,我正是成功女性的典型,我很能享受一個成功的創作藝術家在藝術上的滿足(我也真喜歡設計服裝),以及一個成功的職業婦女在錢財上的滿足,我生活得相當好,我的身材不錯,臉孔也過得去,還有並不太尖刻的口舌。」她停了下,她的笑更大了些,「當然——我還少個丈夫!這一點是失敗了,對不對?白羅先生?」

  白羅很殷勤地說:「小姐,你之所以還未結婚,是因為我的同性之間沒有一個夠資格的,你之所以維持獨身,是你的選擇,而非必要。」

  羅莎夢·戴禮說:「話雖是這麼說,可是我相信你也和所有的男人一樣,在心裡深信一個女人要不等到結婚生子就不可能滿足。」

  白羅聳了下肩膀,「結婚生子是一般女人都會的,但一百個女人裡只有一個——不對,一千個女人裡只有一個——能像你一樣得到今天的名聲和地位。」

  羅莎夢對他咧嘴一笑道:「可是,我畢竟還只是一個已經憔悴了的老處女!至少,我今天就有這樣的感覺,我倒情願一年沒幾個錢,卻有個高大卻不多嘴的丈夫,和一大堆小鬼跟在我後面,這也是實話吧。是不是?」

  白羅聳了下肩膀,「你既然這樣說,就算是這樣吧。」

  羅莎夢笑了起來,她突然恢復了自製,拿出一支香煙來點上,她說:「你真懂得如何應付女人,白羅先生,我現在倒覺得要採取相對的立場和看法,來和你爭執女性應以事業為重了。我現在這樣的生活當然不壞——我也知道。」

  「那,我們是不是可以說,一切又都很美好了?」

  「一點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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