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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三穗躺到床上,通過空間的電線,把洋子的話向他敘述了一遍。

  據洋子說,鶇鳥的翅膀斷了,不大願意吃食。喂它魚餌。才吃一點點。也就是在死前的五、六天,它用它那小嘴,一口口地啄香煙冒出的煙,好象感到自己非死不可,就吸上煙了。

  死的前一天晚上,洋子把鳥籠掛到窗前。一輪明月升上天空,月光就像透過香煙的過濾嘴冒出的一縷淡藍色的輕煙,從院子裡的樹叢中飄浮而下,落到鶇鳥身邊,於是,正蹲在籠子裡的鶇鳥好象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立刻急促地扇動起翅膀來。

  它撲打的相當激烈。洋子還以為是貓或蛇什麼的來了呢。可到跟前一看,卻什麼也沒有。洋子眼看著已經衰弱不堪的鶇鳥又突然發出一陣狂亂。那簡直就是一種發瘋般的狂亂。

  哦!洋子想,它是在拼命啄著淡藍色的月光啊,就和啄煙一樣。

  ——它把月光也當成了煙吧?

  洋子想道。她感到不能讓它太累了,就把鳥籠拿回屋,分開鶇鳥折斷的翅膀,把斷的地方重新用橡皮膏貼好。

  第二天一早,鶇鳥就悄悄死去了。

  「你等等。鶇鳥把淡藍色的月光當成了煙,是那樣說的嗎?」

  他象背誦一樣複述了一遍,問道。

  「洋子就是那樣說的呀!吃月光而死,倒是相當浪漫的事。」

  「是月光……」隱約傳來了男人自言自語的聲音。「武川吉晴的死因嘛,大概是肝機能障礙,是一種肝病吧。」

  「他人院前病情怎樣?」

  「怎麼說呢,那,那……」三穗吞吞吐吐起來。

  「不便出口嗎?」

  「是有點……」

  「我可以多給你酬勞!」

  「錢是好東西。我竭力為你效勞好啦,為你這位至今還不知姓名的人,——真奇怪!」

  「多謝!」

  「好啦,明天晚上就能見面啦。我跟你說,武川這人是個酵罐子。就是女朋友打來電話,他也氣得要命。他說這不過是由女人打頭陣,後面肯定有男人。象他這樣一直獨身的男人,又娶了個比自己小二十多歲、而且活潑好動的洋子,處處都要疑神疑鬼,似乎也並非全無道理。洋子上街買菜回來稍晚一點。也要懷疑她是不是上旅館了……就那麼五分鐘、十分鐘時間,也能去亂搞?真想得出!」三穗笑了起來。

  「洋子一回來晚點,武川吉晴就讓她脫下衣服,檢查一番。他一邊念叨著:『沒有一點痕跡嗎?』一邊看。真的沒有,倒覺得有點不甘心似的。

  「我一死,財產還不是你的。』武川吉晴總說這個,設法讓洋子諒解自己異乎尋常的嫉妒心理。有時候,他甚至對洋子說,想把她關起來。

  「洋子也想找一個年青的男人哪。有時候,幾乎想得發瘋。但是被管得很緊,身體和欲望都被緊緊地束縛著。聽說,武川很讓人捉摸不透,和洋子結婚以後,幾乎從不出門,當然也不常讓洋子出去。嗯,就這樣,他的脾氣越來越古怪。」三穗說。

  洋子一再叮囑三穗,不讓她向外說的也就是這件事。然而對三穩說來,根本就沒想替她保職。她是賺錢的特務。不,她感到,還是錢比什麼都好。探聽出來的消息多多益善,拿它做為和男人交往的見面禮,這正是三穗的打算。她已經在幾個男人身上碰了釘子,這次不想再碰了。洋子即使因此而倒黴,也與她三穗毫不相干。

  「然後又怎麼了?」男人的語氣不慌不忙。

  「本來他就是個怪僻的人,當然嫉妒心也就越來越厲害。有一天,他拿出縫衣針,照著自己的胳膊狠命地紮進去……」「縫衣針,紮胳膊?」「可不是!哎呀,真嚇人!」說到這件事,三穗皺起了眉頭。

  「洋子發現時,武川正接二連三地狠命向皮膚裡紮著,血肉模糊一片。洋子嚇壞了,問他:『你是怎麼啦?』武川瞪起發瘋一般的踉睛,說,『螞蟻鑽進皮膚裡去了!』

  「『說些什麼呀,你!』洋子說。

  「可武川還是不停手。就象追趕四處逃竄的蟲子似的,在皮膚上不顧一切地到處亂紮。『進嘴啦!』武川又很快大張著嘴,開始紮牙齦。噗嗤噗嗤,一會兒,滿嘴都是血。

  「『快抓出來,快把螞蟻抓出來!』武川厲聲塵叫,用針紮著。

  「結果,嫉妒的黑蟲子真的活動起來,鑽到他皮膚下面去了。因為娶了一個年青女人,惹得睡著的蟲子也爬起來。」

  嫉妒實在是令人可怕的東西,三穗想。它損害了別人,又變成小黑蟲,向自身內部襲來,真嚇人。

  杜丘沉默著。

  「喂,你聽著我的話嗎?」

  「啊啊,聽著呢。」他的聲音有些嘶啞。

  「洋子的話,就是這些。」

  「跟你說過的酒井義廣。怎麼樣了?」

  「那件事嗎?聽說洋子從結婚到現在,還沒和酒井部長見過面呢!武川看得太嚴,一點機會都沒有。武川住院以後的情況就不知道了。他們原來就有關係,這大概武川也知道。還是酒井部長讓精神病院去接的武川呢,可能洋子在電話裡和酒井商量過。」

  「全明白了。」男人深深地長出了一口氣,「多虧你,幫了我大忙。」

  「有用處嗎?」

  「很有用,多謝。」

  「等等,這麼就拉倒可不行!你答應過的,可得來呀!」三秘覺出他要掛斷電話,有些老慌。

  「遵命就是。明晚在店裡等我,送你點禮物。」

  「不不,明晚店裡不營業,還是到我這兒來吧。」

  男人思索了片刻。同意晚上九點鐘去找她,向她問了地址,三穗告訴他,住在西新宿七號公寓大樓,然後掛斷了電話。

  三穗從床上站起來,向房間四周環視了一圈。這還是在銀座時買下的一套兩個房間的公寓住宅。她想,應該打掃一下,插上一些花,再把自己漂漂亮亮地打扮一番好迎接他,想到這,她心裡有些嘣嘣跳起來。

  她的跟前,又浮現出那個消失在風塵中的頎長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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