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玖月晞 > 親愛的佛洛德 | 上頁 下頁 |
| 一〇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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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溜煙沖到他面前,卻在他心一緊以為她會撞到他身上時,猛地刹車,站定。 他眸子又黑又靜,隨意地睫羽一垂,把她盡收眼底。 普通的棉布長裙,像回去單純可愛的學生年代。不染塵埃,清湯掛麵。她頭髮有些濕,黑白分明的眼睛,活潑又好奇地看著他,嘴唇輕輕抿著,唇角帶著掩飾不住的小歡喜。 夜色把她的臉襯得像稀有絕美的玉,一捧就會細碎。 她歡快的聲音把他的思緒拉回:「怎麼這時候過來?」 「你明天新工作上班,送點就職禮物。」他遞給她一個粉色的盒子,小小的,緞帶系著,包裝精緻。 「不過是打雜,說什麼就職?」她癟癟嘴,心裡卻甜蜜。 「可以現在拆開嗎?」 「嗯。」 白色的名片夾,簡約大方。她歡喜道:「好漂亮,不過,重回最底層,不會有名片啦!」 「以後會有的。」言格說,「不管做什麼工作,甄意都可以做得很好。」 甄意微微一愣,原來是來送鼓勵的,心瞬間柔軟下來,舒心又愜意。 「謝謝啦。」她笑呵呵說完,一時竟沒別的話可說。或許太開心太放鬆,只看著他就好,腦子裡也搜刮不出話題來。 他也安然,就這樣無所顧忌地看她,看她笑靨如花,看她風吹細發,就這樣淡定自若,絲毫不尷尬,面對面相互看了幾十秒。 夜風沉醉,鳥兒振翅。 甄意問:「吃過晚飯了嗎?」 「吃過了。」 「……」甄意說:「啊,我準備請你吃宵夜。上樓去好不好?」 又撒謊。他細細看她:「嗯,不用了,謝謝。」 甄意知道騙不過,又殷勤道:「這麼晚了,開車回去多累啊,不如去我家借宿。我的床很柔軟呢。」我也很柔軟呢。 他了然:「嗯,不用了,謝謝。」 甄意沒好氣:「那再見。」 「好。」他禮貌地點頭。 甄意腹誹:好你妹!然後,兩人都沒動靜。甄意語氣彆扭:「走啊你,怎麼還不走?」 他不太自在,抿抿唇,說:「看你進去,我再走。」 啊……這樣……她低低地「哦」一聲,很窩心,轉身慢吞吞離開。心裡,幸福滿溢。 把玩著名片夾,發現裡面有張名片,抽出一看,檀香木箔,刻了兩個墨藍色的字,他的字跡,清雋沉然:甄意。 背面一行,「彩虹也說她不可思議」。 彼時,她已走進大廳,回頭望,他還立在車邊,清姿卓然。他在守望,等她回頭。 真好。 K城電視臺社會新聞部的人對甄意並不陌生,她曾數度是他們的採訪對象。 此番是來陳默手下做記者,非常厲害的欄目編導。陳默性格鬼怪,見面第一句話是:「能就你這幾個月的管制生活做一檔節目嗎?題目叫悔不當初。」 甄意:「……」 上午熟悉業務,下午就被派去找器官捐贈素材。目的地:第三醫院。第一個連絡人是安瑤。她很配合。但這幾天工作太忙,只能邊走邊說,大致介紹器官捐贈和移植現狀。 她人淡漠,說話平靜沒起伏,不知是不是醫生的耐心安寧,聽著莫名舒服。 甄意想,自閉的言栩喜歡她,一定有她的好處。 安瑤忙得腳不沾地,常有病人護士打擾,甄意不耽擱,很快離開。連絡人還有三個,被奇妙的命運聯繫到一起。 徐俏,二十五歲,女,急性白血病,等待合適的幹細胞,幾率二十萬分之一; 淮生,二十六歲,男,尿毒癥,等待腎源,合適配型比率不低,但供求比萬分之一。 許茜,二十五歲,女,先天性心臟病。 「那天護士推我去草地上散步,風很大,吹掉了假髮。有個男孩經過,幫我撿起來拿到水邊洗。他叫我美女。哈哈。」徐俏坐在窗邊,和甄意講起舊事,臉因疾病而蒼白,笑意卻格外純淨,「以前也有人叫我美女,可光頭後就沒了。假髮濕了,他給我紗巾,波西米亞風,包在頭上漂亮極了。當然啦,漂亮極了是他說的。我可不好意思。」 「就這麼認識了?」甄意問。 「嗯。就這麼認識了。」徐俏拖著腮,含笑,「護士說他叫淮生,尿毒癥,靠腎透析維持生命。我說他長得真帥,護士說幸好你沒在他透析前看到,那時他是腫的。哈哈。」 她笑聲爽朗,甄意也忍俊不禁。 「第二次見面,他送我彩色的假髮。你看,天藍色戴著可漂亮了。」她指自己的頭。 甄意剛給她照過相。徐俏皮膚極白,一頭淡藍色的頭髮,像漫畫裡的異國少女。 「還有別的顏色?」 「粉色綠色都有,我最喜歡白色。」徐俏拿出白色換上,一瞬間變成雪國仙女。 「真漂亮!」甄意感歎。 「是啊。」徐俏爬到床上坐好,「淮生送我白色時,說……」 安靜。 「說什麼?」 她淺淺的微笑柔弱得像冬日的陽光:「他說,徐俏,等你老了,一頭銀髮,你還是那麼美。」 甄意一下子說不出,遲來的悲傷彌漫心頭。「甄意。」她聲輕如紗,「我真的……好想變老啊!」 她笑著,大大的眼睛含了淚水,一閃一閃:「好多人想永遠年輕,我不想,更不想以這種方式永遠年輕。我說,十幾歲的女孩青澀,二十幾歲的嬌豔,三十幾歲的性感,四十幾歲的魅惑,五十幾歲的優雅,六十幾歲的平和,七十幾歲的從容,八十幾歲的豁達。我想接受自然的軌跡,體驗每一種時刻的美好,不徐,也不急。我想一天一天變老,那會是多幸福。」 甄意微笑:「不能贊同更多。」 徐俏眨眨眼睛,風乾淚水,又開朗地笑:「哈,說不定哪天就找到合適的配型了。」 「我過會也試一下,看能不能幫你。」 「謝謝。真希望奇跡出現。治療用了家裡好多錢,如果等不到就這麼……我爸媽得虧死。生一場病就是傾家蕩產。」徐俏的聲音再度低下去,「治療費太高,原本打算不治。怕哪天死去,爸媽沒了女兒,還得還債,可……」只要哪怕萬分之一的希望,哪怕負債累累,父母又怎會放棄孩子? 甄意:「這種情況,怎麼會做器官捐贈的決定?」 「將心比心。」她說得輕鬆,「病痛治療太痛苦。如果終有一天,我的父母竹籃打水一場空,希望別人的父母不要像我們一樣絕望。」 甄意覺得此刻沒有語言能描繪她波瀾壯闊的心境。 「施與是福。死了還可以救人,多好。」徐俏說,「你要採訪許茜吧,她是我閨密,也簽了器官捐贈書,她的腎剛好和淮生匹配。」 「淮生知道了怎麼說?」 「沒怎麼說,」徐俏努努嘴,「許茜還很健康,治得好。淮生說他可以慢慢等,希望許茜健康出院。」 「你們三個心地都好。」 徐俏爬起來:「你要去看淮生嗎?一起吧。我也想看看他。」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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