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玖月晞 > 親愛的佛洛德 | 上頁 下頁 |
| 二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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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室靜謐。 甄意望著面前這個從容而淡雅的男人,莫名覺得,他說的一切,她都會相信啊。 不知為何,她很想知道和他在過去發生的事,很希望她能夠記起來;可如果記不起來,她也希望和他有新的開始。 這個全新的世界,對她來說,只有他能給她莫名的熟悉與安全感。她依稀覺得,他是一個很好很好的男人,哪兒都好。 她主動問:「我以前是做什麼的?」 「律師。」 「律師?」 「我帶你看幾個視頻。」言格起身,準備拉她的手,看到她並沒有完全準備好的神情,又頓住,手懸在半空中,緩緩收回來插進兜裡,一言不發地往書房的月牙門走去。 甄意跟著他進了書房,坐在書桌前。他立在旁邊,彎腰打開黑色的筆記本,找出網路上她上庭的視頻給她看。她望著視頻裡自己意氣風發的模樣,驚訝,意外,欣喜。 看著看著,她臉上洋溢起了笑容,漸漸放大,最後竟樂不可支。 「笑什麼?」他低頭問。 「好厲害。哈哈,」她快樂極了,樂呵呵地笑,「言格你看,我好厲害。」 這個熟悉的句式叫他心裡微微一磕,像被什麼溫暖的東西不輕不重地撞了一下。 「是,你很厲害。」 她看得入迷,托著腮說:「我真想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而他微微一笑,說:「你是個很特別的人,認識你的人都知道,你值得擁有這世間的一切美好。」 夏天來了。山林裡,空氣依然純冽清涼。 莊園裡綠樹成蔭,園林一角的庭院後舍,白石砌路,曲折向西,夾道兩旁,片片紅花墜落石階。月牙門外,葡萄棚花架鋪滿庭。 這是後舍的一處納涼齋子。 窗明几淨,案榻潔澤。風鈴木花枝也探入室內,明黃色層層疊疊的花苞靜悄悄地窺探著屋子裡的人。 「謀殺罪是指預懷惡意非法剝奪他人生命的行為。」甄意捋了一下耳邊垂落的頭髮,摁著厚厚的刑事法典,一邊認真做筆記,一邊不經意輕念出聲,「殺人行為必須具備某種(不論是明示或默示的)預懷惡意方足以構成謀殺罪。」 木藤桌子上擺著厚厚幾摞書籍,諸如《刑事訴訟程式條例》《殺人罪行條例》。 「廢除死刑後,合法殺人可分為三類……」她輕聲念著,一低頭,耳朵後邊的頭髮又落下來,遮住視線。 思維被打亂了一秒。 她停下筆,眼睛斜過去,歪著嘴巴呼地用力一吹,髮絲亂飛。 藤桌對面的言格聽到動靜,抬起眼眸,就見她吹頭髮吹得不亦樂乎,當真不辜負她自娛自樂的典範稱號。 他抬眸一瞬,又低頭繼續寫字了。 甄意吹了幾下,很快玩膩,抓抓頭髮準備繼續看書,目光卻不經意落到他身上。 午前的陽光透過薄紗窗,暖暖又朦朧,他低眉垂眸的樣子,美好如畫。 甄意發現,他的睫毛很長,因是低垂著,看上去愈發烏黑,讓她沒來由地有種想吻他眼睛的衝動。 她不免心跳加速,目光緩緩下移,他的手指也白皙修長,執著毛筆,專注地在黑色筆記本上書寫著他們之間的記憶。 她真佩服他。 他們認識了十三年,他記得她說的每一句話,甚至每一句話後面的語氣和心情。 他說去年年末的一次雷電,燒掉他大半的筆記本,可沒關係,燒不掉他的記憶。 他可以重新記錄,這次,和她一起。 過去的兩個月裡,他帶她去了他們最初相遇的公車站,告訴她,那天,她像一顆太陽從天而降,笑著回頭,自此點亮他的生活。 他帶她去他們的學校,告訴她,他們的教室隔著七層樓和一個小操場的距離,上課的日子,他們每天見九次面。 他帶她去體育場上散步,告訴她,她拿著掃帚在草地上騎行飛跑;告訴她,她跳高時躍起來像鳥兒一樣身姿舒展。 他帶她去圖書館,告訴她,她最討厭圖書館,因為她太好動,根本坐不住;他看書的工夫,她挪來動去,總是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像磨牙的小老鼠。 他說,學校的老師同學都認為,他們真是不相配極了。可他覺得,他們在一起很好。只有她在他身邊晃來蕩去的時候,他才能體會到開心。 他帶她去教學樓頂看星星,告訴她,那天晚上她記錯了時間,沒有看到流星雨,可他教她認識鯨魚座。她後來偷偷找書看星座,他都知道。 他帶她躺在大馬路上看天空,告訴她,她的眼睛總能看到城市與自然的一切美好,他喜歡她歡叫著和他分享她眼中的精彩。 他帶她去南沖看螢火蟲,告訴她,從那天開始,他們在一起了。從南沖回學校的大巴上,她霸佔他身邊的座位。下車後,他插著兜默默地走,她跟在他身邊,抓著他的袖子,抿唇笑得賊兮兮的,兩人奇怪的組合驚掉了同學們的下巴(後面這句話是甄意給他形容的)。 他帶她去工廠的廢舊居民樓,告訴她,她準備一盤鑽石水果給他吃,然後初吻了。告訴她,他們躲進衣櫃裡,後來…… 他帶她去學校後山,告訴她,有一次組織爬夜山,他們倆落在後邊,在一株粉色的西府花樹下接吻,被人看見,傳遍學校,也打破他和她在一起並非情願的謠言。他倒是聽不見流言蜚語,可她驕傲極了,從此走在校園裡都是昂頭挺胸的。 她和他相處的每一絲細節,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甄意驚歎,驚歎自己曾那樣熾熱地愛過他,聽上去像某種難以信服的壯舉。 可她相信他黑色日記本裡記錄的每一句話,跟他走遍深城的每個角落,為他每個不經意溫和的動作和無意間清潤的表情癡迷;重新愛上他這樣的男人,並不難。 還有某種冥冥之中的羈絆,除了命中註定,沒什麼能解釋。 她亦驚歎他十三年如一日,始終誠摯地回應;驚歎他那顆純粹的心,把他眼中她「彩色的光芒」一縷縷鐫刻下來。 …… 真是一段奇妙的旅程。 甄意咬著筆頭,凝望他出神。言格感受到了,緩緩抬眸:「怎麼了?」 「真是奇怪。」她皺眉,不得了地歎氣,「光是看著你,都覺得幸福。」 他淡淡笑了,說:「剛好,我也這麼覺得。」一直這麼覺得。說完,低下頭繼續寫字。 甄意繼續複習她的法律。 只是這次,條件反射般,腳不自覺地抬起,自動自發地放到對面的椅子上,鑽去他的腿間,左拱拱右蹭蹭,腳丫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攀在他腿上不動了。 「……」言格抬頭,她全然沒意識到自己的「流氓」舉動,專心低頭看書。 他當然不介意,還因她無意識的熟悉動作而有淡淡的歡愉。 正值初夏,木窗外,流蘇樹滿樹白花,覆霜蓋雪,清麗宜人。 木窗內,風兒在吹,花香淡淡,兩人對桌而坐,各自做著自己的事情,什麼也不說,這樣,就很好。 …… 下午一點是午睡時間。 過去的兩個多月,兩人分床而睡,她睡床上,他睡榻上。今天,她卻把他拉到床上,照舊是她最喜歡的姿勢:手腳全抱在他身上,跟抱玩偶熊似的。 他早習慣她張牙舞爪的睡覺風格,不會因此睡不著。 只是,他知道她怕熱,出於她午睡舒適度的考慮,問:「這麼抱著,不覺得熱嗎?」 「不會啊。」她滿不在乎的,「而且,就算熱,我也可以忍著。」 「……」他無話了,合上眼睛。 露臺上有山風吹進來,掀起千草色的紗簾,清清涼涼。 「唔……」甄意咕噥,「我是不是要把你擠掉下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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