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墨寶非寶 > 一生一世,黑白影畫 | 上頁 下頁 |
| 九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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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程牧雲想做的,只是找出有問題的人,清理掉。 「你告訴我媽媽,」程伽亦哭著求他,「一定要告訴她,我……」 「我會告訴她,你背叛了我和整個家族。」 她渾身一震,幾近崩潰地緊靠著牆壁,哭出聲:「程牧雲,你是我哥哥!你不能這麼對我……」 「是嗎?我為什麼不能這麼對你?」 那雙眼睛是低垂的,冰冷的,審視的,審判的。 她甚至會有錯覺,程牧雲回來了,十年前的他徹底回來了。 那不是人的眼睛,那漆黑的瞳孔後仿佛藏著另一副冰冷的瞳孔,黃褐色,豎起成縫,像是最殘忍見不得光的毒蛇。寬恕是什麼?原諒是什麼? 他不懂,不知道。 …… 漫長沉悶的等待後,終於換來了一聲槍響。 黑暗中站著的男人上前,冰涼的手指拂過程伽亦的脖頸還有幾處地方,不帶任何感情地確認這具屍體沒有了生命跡象後,才慢慢地蹲下身子,掌心撫過她頭頂,感受著掌心指腹上她臨死前被恐懼的冷汗所浸濕的柔軟髮絲。 程牧雲半蹲在程伽亦的屍體面前,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姿勢,他面前像是有滿地的屍體。一幅幅面孔,清晰如舊。 十年了,他的靈魂深處始終有十萬遍本願經都無法超度的亡靈。 程牧雲再抬頭,眼中是熟悉的跳躍的光芒。懶洋洋的低緩語調,填滿這個安靜的空間,混雜著雨聲:「誰有煙?」 有人丟過來一個癟掉的煙盒。 他半蹲著,打開那盒煙,就剩下半截,還有個很破的打火機,印度產的。他低聲咒駡了句,把煙咬在齒間,點燃。 明滅的火星在他臉前方出現,劇烈閃動了兩下,證明他猛吸了兩口。打火機雖然是印度的,半截抽過的煙卻是莫斯科的,家鄉的味道。煙霧深入肺腑,過了許久,被緩緩噴出來,他在淡淡的灰色煙霧中,用兩根手指捏住煙尾,把嘴上的煙拿下來放在地板上:「把這裡收拾乾淨,我的東西也都放回原位。」 仍舊閃動著紅色微光的半截煙,被放在程伽亦面前。他起身,不再看這個自己從小抱到大的妹妹。 也許,周克能原諒你。 也許,佛祖也能寬饒你。 而我,並不能。 佛祖的歸佛祖,地獄的歸地獄。 *** 溫寒一言不發扯了扯孟良川的衣袖,離開那個小救濟站。她走出來後就把獨活丟到了泥土裡,眼看著那個小小的東西混入泥水,被骯髒的水流沖入到垃圾堆。 空空的護身符袋子卻緊攥在手裡。 「你知道……程伽亦去了哪裡嗎?」她低聲問。 「我不知道,我又不是他們的上級,就算是上級,不是直屬的也無權打探他們的下落,這是規矩。不過我知道陳淵審訊完你,昨天傍晚就離開印度,返回瑞士總部了。現在,應該在飛機上。」 溫寒點點頭。 「你不會真以為程牧雲還活著吧?」孟良川無法看她再這麼瘋下去,索性狠心,拉住她,在不斷落下來的暴雨裡告訴她真相,「我們開車出來前屍檢報告就出來了,他真的死了,溫寒小姐。」 「……你說什麼?」溫寒緊盯著他, 「屍檢報告,程牧雲和付一銘都死了。」孟良川儘量簡潔表達。 「……」溫寒無措搖頭,「為什麼你一開始沒告訴我?」 孟良川不忍心,避開溫寒的眼睛:「你看,他都給你留下『獨活』了,溫寒小姐,不要再有任何浪漫的猜想了,你要相信沒人能瞞得過我們的屍檢。」 因為孟良川的話。 這一整個晚上,溫寒都在小旅店裡做噩夢。 到淩晨,她猛地坐起身,已經是周身冷汗。怕那個東西只是自己的猜測,萬一真的是他留下來的假像,讓自己誤會他沒死……溫寒輾轉反側。這並不是很好的小旅店,四處都很潮濕,房間裡雖然燃著熏香,也遮掩不了廉價旅館的味道,讓她頭昏沉沉的。 一會兒像回到了莫斯科,一會兒又覺得自己在尼泊爾那家小旅店,或者是莊園那個破舊的小樓。半夢半醒的後半夜,都是苦行僧,篝火,還有程牧雲…… 天濛濛亮,溫寒就爬起來,跑去隔壁叫醒孟良川,讓他和自己去莊園。「溫寒小姐,」孟良川有些懵,「你還去那個地方做什麼?」 溫寒語氣淒涼:「我只想……留點他的東西。」 這個理由讓人聽著心酸。 孟良川沒拒絕,陪溫寒去了那個莊園,接待溫寒的是那天死裡逃生的莊園主人的大兒子,也是恒河旁那幢三層小樓的主人。他對程牧雲的死深表遺憾,不斷懺悔,是因為自己臨時被人叫出去,才害程牧雲留在了那個竹台下等待,害了程牧雲的性命。 溫寒全程沒有任何語言,只是蒼白著一張臉,懇求看對方。 當溫寒提出要去那幢小樓,這個祭司表示理解,親自帶著溫寒穿過整個莊園,走到那個小樓外。 日光下,藍孔雀都從茅舍裡走出來,在雨後曬著太陽,懶洋洋地拖著大尾巴,遠遠地望著溫寒。它們倒是絲毫不嫌棄濕漉漉的草地弄髒了它們的尾巴,或許它們自己也很清楚,在極豔麗的羽毛下,那些泥土和水滴都會被遮掩掉。 孟良川和那個印度男人站在樓下。 溫寒獨自走進空無一人的一樓走廊。 沒有那些苦行僧,這裡顯得格外空曠,她看著每個房間,走到走廊盡頭,從臺階走上去。 空曠的二樓除了簡陋的裝修外,什麼多餘的東西都沒有。 只有最角落的一張床,堆著被褥之類的東西。 正中有長桌和幾把木椅,角落裡有書架,幾個櫃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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