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墨寶非寶 > 突然想要地老天荒 | 上頁 下頁 |
| 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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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知道水下有古城?」她不停敲打著自己的大腿,以免明天有什麼不適,「對我來說,這裡就是『農夫山泉有點兒甜』的發源地。」 「剛才你看到的是獅城,再遠些,還有個賀城,」他把水桶放到負責駕駛快艇的男孩子身邊,「小風,不好意思,把你喝的水用完了。」 男孩子揮揮拳頭,從褲子口袋裡摸出個按扁的塑膠杯,用兩指撐開杯子,把桶裡剩餘的水都舀出來,喝了個乾淨。 「解放前這裡是千山鄉,後來為了建水庫,將所有居民都遣散去了內陸各省,放水淹沒了這兩座千年古城,」程牧陽看見南北被陽光晃的厲害,把自己的漁夫帽蓋在她頭上,「招待你的兩位老阿姨,就是這裡的人。」 「千年古城?」她算了算朝代,「豈不是遍地古董?」 「差不多。」 「可惜了,」她舒展開雙腿,再也顧不上驕陽烈日,只覺得這麼坐著就是天底下最享受的事,「要不然明天再下次水?我去搬幾塊宋代的地磚做紀念。」 他笑起來:「沒有問題。你不怕碰到水鬼?」 「你如果不說,我也不會不怕,」她皺著鼻尖,有些遺憾,「如果這裡是蘇格蘭,我倒寧願碰上水鬼。你知道中國傳說裡的各種鬼,總是有各種醜陋形容,如果在蘇格蘭,水鬼可以是非常俊逸的馬,也可以是特別英俊的少年,會讓你愛上他,然後心甘情願走進水墓。」 他的發梢上還有水,在日光下折射出細微光線。 她抬頭看看他的樣子,微微笑著說:「在傳說的最後,告訴了每個女孩,如果想要辨別紳士和水鬼,就去看他的頭髮,通常呢,水鬼的頭髮都是濕的。」 程牧陽似乎並不介意她這個說法。 反倒是半蹲下身子,對她伸出了自己的右手:「那麼,這位美麗的小姐,你是否願意和我一起走?嗯?」 「十分願意,」她笑眯眯拍了下他的掌心,收回自己的手,「包吃包住就免了,有水喝就行,程牧陽,你別告訴我這快艇上沒有一滴水了?」 那個叫小風的男孩子還咬著塑膠杯,聽到這句話,頓時樂了。 這裡煙波浩淼,方圓近百平方公里,星羅密佈了上千島嶼。可惜,身邊就是沒有飲用水。 程牧陽看看她,轉身望向遠處,讓小風穿過兩山之間,往最近的漁船處走。 快艇在水面上飛速行進,劈開的水浪飛濺三米多,人多的地方,湖水能見度也高了不少,起碼能看到水下近七八米。 五六艘漁船,散漫地分佈在湖面上。 她看到人間煙火的一瞬,忽然覺得玄妙,湖底有著半個世紀前的千年古城,那些世代的子孫早就散落各地,浮萍無根。而如今在這裡圍湖而居的,卻並非這裡的子民。 彼時的千山鄉,已是如今的千島湖。 快艇接近漁船時,小風猛地一個轉彎,堪堪離漁船一米的距離停下來。 濺起的水浪足足有三四米,嚇到了漁船上的兩個收網的中年男女,兩個臉曬的發紅的男女,眼睜睜地看著程牧陽從快艇跳到了自己的木船上。 漁夫很快低吼了兩句話,態度非常抗拒。 程牧陽背對著這裡,竟也用這裡的地方話回應著,很快就消除了剛才快艇驚人的不快。漁婦自船艙裡端出碗水,遞給程牧陽,溫言軟語地說了句話。 她自他手裡接過水,就著碗邊沿喝了一大口,很快,就享受地歎口氣:「果然有點兒甜。」 因為日光暴曬,她鼻樑上都已經有了汗。 程牧陽看著她繼續喝水,看來真是渴透了。耳邊飄來漁婦對漁夫的低聲笑語:果然是為了那個姑娘要水喝。 晚飯是在河邊吃的水產。等回到住處沖涼時,南北發現後背已經被徹底曬傷。就是這麼脆弱的皮膚,在讀書時,常會被歐美的同學嫉妒。亞洲人的細膩膚質,在他們眼睛裡,真的算吹彈可破。 可她也曾非常憎恨過這樣的膚質,小女孩的時候,她只要在木屋睡上一個小時,就肯定會被毒蟲盯上。不論哥哥采來多少的驅蟲草,都無濟於事。最壞的時候,哥哥就會用很小的刀子,在膿腫的地方劃個十字,挖出所有腐爛的地方。 現在想起來,仍舊是從牙縫裡透著疼。 起先她還哭,直到有次看到哥哥處理自己被蛇咬的傷口,為了抑制毒液蔓延,哥哥直接把刀燒的暗紅,插到手臂的傷口上,燙掉了整塊的皮肉,那時她真是嚇得傻了。 自那之後,她就再沒哭過。 好像也不對,在比利時中彈的時候,真的是哭得幾乎要斷了氣。 兩位老阿姨看到她曬傷的後背,大驚小怪地拿出據說是秘制的藥膏,很仔細給她上藥後,囑咐她務必要用俯臥的睡姿。南北也不想吃苦頭,也沒理由忤逆,自然在十一點過後就乖乖跑到房間裡,趴著睡覺。 程牧陽似乎格外喜歡竹器和藤器,所有家私都是這種質地。 壁燈的幽暗光線下,她能看到的一切,不是碧綠,就是黃綠色。 甚至在半夢半醒時都有種錯覺,這裡有深林的味道。 再醒來的時候,天仍舊是漆黑,曬傷藥的藥效似乎過了,後背癢的厲害。又因為她從不習慣開著空調睡覺,除了癢痛,身上早浮了一層的汗。 南北拽了件寬鬆的吊帶衫穿上,光著腳走出屋子,門被推開的一瞬,空調的冷風混雜著硝煙的味道,撲面而來。 忽然,有一聲輕響。彈殼落地的聲音。 她的動作,漸漸停滯。 可這一聲輕響後,卻是讓人窒息的安靜。 沒有重物落地的聲音,她的手摸著牆壁,用眼睛找尋這響聲的來源。只住過短短的一日夜,她並不熟悉這房間裡的所有東西,所以,任何一個地方,對她來說都是陌生而危險的。 手心的皮膚,緊貼著牆壁。 甚至能感覺到,表面那層凹凸有致的藤木紋路。 忽然,又是哢嗒一聲。 是上膛的機械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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