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衫落拓 > 被遺忘的時光 | 上頁 下頁
三七


  她對他的自說自話完全無可奈何。她早上出門穿的是T恤、牛仔布及膝裙加涼鞋,店裡的規定是長褲球鞋,所以她只能匆匆沖上樓去換衣服再收拾工作服。

  羅音今天跟一個跑社會新聞的記者和一個攝影記者到處轉悠了大半天,採訪所謂社會各行各業戰持續高溫酷暑的綜合消息。兩個記者一男一女,都是老鳥了,自己上寫字樓、公司、市場等地採訪,打發她去驕陽似火的街頭採訪排隊等公交的路人、小商小販和農民工。羅音的衣服已經汗濕了好幾次,皮膚曬得有疼痛感,不停地喝了好幾瓶水,還有脫水的感覺。而驕陽下接受採訪的人幾乎通通都是沒好氣地抱怨和不耐煩,她還是咬牙硬扛著完成了任務。

  素來苛刻的記者老師看著平時秀氣開朗的小姑娘花容失色,終於動了惻隱之心,回報社大力表揚羅音,先做完她採訪的那一部分,許諾綜合報導的一個小節會安排她這個實習生獨立署名,然後讓她早點兒回學校休息。

  羅音心情大好,覺得雖然衣服幾乎附了一層鹽結晶,全身都散發著汗味,皮膚更是曬黑得讓自己心疼,但總算沒白忙。她拿個蛋筒冰激淩邊吃邊往宿舍晃,隔了一段距離就看到了宿舍下停著的捷達,再走近一點兒,看清站車旁一邊抽煙一邊打電話的那個男人,她的心頓時狂跳起來。

  她努力維持正常的速度走向宿舍,再走近一點兒,又忍不住看向他,正好蘇哲回過頭來看宿舍這邊,視線不經意地劃過她,然後掉頭繼續打電話:「對,十分鐘,嗯,好。」聲音低沉好聽地傳進羅音耳內。

  他穿著白色T恤、深色長褲,神情和上次一樣淡漠,煙捏在修長的手指之間,慢慢從嘴邊拿開,吐出一口煙霧。羅音只覺得自己的整個身心似乎都隨著煙霧飄蕩開來,她對這個過分文藝腔的想法感到羞愧,加快腳步走進宿舍,差點兒迎面撞上拎著雙肩包往外走的伊敏。

  「你好,出去嗎?」羅音沒話找話地說。

  邵伊敏點頭,然後指一下她手上拿的冰激淩:「小心。」

  話音沒落,羅音只覺胸前一涼,一大團融化的冰激淩已經滴到了衣服上。邵伊敏覺得好笑:「先走了,再見。」

  羅音走上樓梯,轉角處有一面大鏡子。她停下來,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短髮亂蓬蓬的,一部分翻翹著,一部分被汗粘在額頭上,皮膚在這個夏天已經被曬成了小麥色,斜背著個大包,汗透了的T恤皺巴巴沒一點兒形狀,胸前是一塊巧克力色的污漬。

  她打量著自己,將蛋筒塞進嘴裡,想:好吧,她得謝謝這個男人只是漫不經心掃視了自己一下。儘管她此時沒有任何和他搭訕的勇氣,而且猜想以後也不可能幹出這事,還是不願意自己這麼狼狽的樣子落到他眼裡。

  宿舍外傳來汽車發動的聲音,羅音走到拐角窗前,恰好看到那輛捷達俐落地在宿舍前掉頭而去。她對自己說,別人的男人,別人的戀愛,當觀眾已經很無趣,陷於迷戀就只能用可悲來形容了。

  6

  蘇哲帶邵伊敏去她打工速食店旁邊的一家家常菜館,他已經先打電話過去點好了菜,兩人落座一會兒菜就上齊了。伊敏這段時間的晚餐都是店裡賣不動的到規定時間要處理掉的漢堡,早吃傷了,她叫了碗米飯,匆匆吃完就要走。蘇哲一把按住她,盛碗湯看她喝:「下班了直接去地下車庫,我在那兒等你。」

  她做滿四小時,換好衣服,下到地下車庫,蘇哲已經發動了車子等在那兒。她坐進去,蘇哲一聳鼻子:「誰帶著這一身味道都會沒胃口吃飯的。」

  她伸手拉門就要出去,他一把拽住她的手,將她拖回座位系上安全帶,同時將車門落鎖,笑道:「不用這麼大反應吧,平時你開得起玩笑的嘛。」

  邵伊敏只想,自己就算再有幽默感,恐怕也被他今天奇怪的行為給折磨沒了。她掙開他的手,疲乏地靠到座椅背上。

  蘇哲發動車子,閑閑地問:「你準備申請加拿大的哪幾所學校?」

  她怔了一下,並不打算說自己連申請學校的錢都沒著落:「看託福成績出來再說吧,今天考得一般,不見得有把握申請到理想學校的獎學金。」

  「那你有什麼打算?」

  「接著上學,明年畢業了先找份工作,然後再考一次。」

  蘇哲沒什麼表情地聽著,什麼也沒說。她本以為考試完了可以放鬆一點兒,可是現在她耳內鳴響得甚至比前幾天還要厲害,讓她心煩意亂,她合上眼睛,揉著自己的耳朵。

  「明天我帶你去好好檢查一下耳朵吧。」蘇哲側頭看下她疲倦消瘦的臉。

  「檢查過了,醫生說是神經性耳鳴,也說不上嚴重,注意休息就可以了。」

  「那把快餐廳的工作辭了,趁離開學還有幾天,在我這邊好好休息一下。」

  邵伊敏放下手,轉頭看著他:「我們能不能不要裝作什麼都沒發生?」

  黑暗中看不清蘇哲的表情,停了一會兒,他輕聲笑了,可笑聲裡並無愉悅之意:「是的,的確發生了一些事,可是對這些事,我們的理解肯定不一樣。」

  談話再度沒法兒繼續下去了。她挫敗地想,反正她從來也沒弄懂這個男人的想法,好像現在也沒必要再說什麼了。

  蘇哲將車駛進社區停好,邵伊敏下車,下意識地仰頭,只見明月當頭,明天大概仍然是個晴熱的天氣,蘇哲突然從後面抱住了她。

  「真的快忘了我嗎?」他在她耳邊輕聲問。

  本地的夏天向來白天炎熱,夜晚相對濕度大而又悶熱,此時一絲風也沒有,社區裡根本無人走動,大約都回家開了空調納涼。兩個人身體靠在一起,瞬間就大汗淋漓了。邵伊敏掙扎了一下,可是他抱得那麼緊,她根本掙不脫。

  「如果你只是想知道這個,那麼好吧,我說謊了,你的擁抱和你的吻我全記得。」她回頭,眼睛在黑暗中閃著光,同樣輕聲說,「可是那又怎麼樣?」

  不等她說完,他已經扳過她的臉,狠狠吻了下去。

  蘇哲從來沒有這麼霸道地吻過邵伊敏。

  她被擠壓得踉蹌後退,後背重重地撞上汽車,一陣疼痛,可是她的一聲痛呼還來不及脫口而出就被他吞噬了。他的唇舌灼熱而急迫地壓迫著她,她的耳內嗡然作響,卻又不像剛才的耳鳴,只覺得全身像火燒一樣,呼吸在瞬間全部被掠奪了。她死死地抓住蘇哲的襯衫,回應著他的吻。

  這時,一束手電筒的光柱往他們這邊晃過來,物業巡邏的保安在不遠處猶疑地停下腳步:「請問兩位是住這兒的嗎?」

  邵伊敏大窘,側頭避開手電筒光。蘇哲站直身體,手電筒光掠過他的臉,上面掛滿汗珠,聲音鎮定地說:「是我,馬上上樓。」

  保安認識他,馬上移開手電筒光:「晚上好,蘇先生,再見。」

  邵伊敏的心在幾乎不勝負荷地狂跳,雙腿發軟。蘇哲攬住她,替她抹一下滿頭的汗,拉著她走進單元上了樓。一開門,室內的冷空氣撲面而來,她禁不住哆嗦了一下,發現身上的T恤已經被汗水浸透了,冷汗仍順著脊背不停地向下流淌。

  沒等她反應過來,蘇哲已經再度緊緊抱住她,咬向她的頸項。她的動脈在他齒間激烈地搏動著,他狠狠地啃噬吮吸,壓迫得她幾乎有了窒息感。她在戰慄眩暈中,只能更緊地抱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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