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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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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講了幾句,他放下手機,手撐著窗臺看著外面,那個姿勢透著疲倦。她走過去,站到他身後,雙手環抱住他。他明顯一震,一動也不動地站著,低頭看她扣在腰間的手,纖細修長,手背上淡藍色血管清晰可見,留著輸液的針眼痕跡。良久他才轉身,將她摟進懷裡,看著她的眼睛。自從週五晚上,她前所未有滔滔不絕地訴說,直到倦極入睡後,這是兩人頭一次視線交接。 「明天我拿到護照以後自己去北京,你不要讓他們改時間了,照排程去香港開會吧。」 「就知道你這樣主動抱我,是想客氣地叫我滾蛋了。」他溫和地說,「我這兩天都不大敢跟你說話,生怕一開口,你就記起旁邊有個討厭的人還沒自動消失。」 邵伊敏苦澀地牽動嘴角,卻也沒能扯出一個笑意:「唉,我也沒那麼乖張不講道理吧?」 「你倒是不乖張,只是一切太講求合理了。我已經推了會議,打算陪你去加拿大,不然實在不放心你。」 「不用,蘇哲,我沒事的,耳鳴減輕了,頭暈也基本沒有了。」 「你始終不願意我陪你嗎?」 她仰頭看著他,良久才說:「你已經陪了,在我最難受的時候。」 「是呀,我慶倖我湊巧在,不是因為我無聊到覺得這對我算什麼機會,只是實在不希望你總是一個人咬牙硬扛。不過,」他長歎一聲,「我覺得你好像還是更願意一個人待著挨過去,不想讓別人看到你難過的樣子,就像你說過的那樣,寧可讓全世界都把你忘掉。」 他的聲音溫柔低沉。邵伊敏沉默片刻,搖搖頭:「我所有最軟弱的時候都是在你面前發作的,已經無法在意是不是會更狼狽了。可是最終,我們還是得自己去面對各自的問題。你也不想我以後對著你只是因為愧疚,對嗎?」 「你決定了的事,我總是無法改變的。」 「其實我也沒能改變過你的決定,打電話吧,我去躺一下。」她鬆開蘇哲,躺到病床上,克制著自己做完治療後的不適感覺。 高壓氧艙治療據說能增高血氧含量,增加組織獲氧,促進血管收縮,改善、防止內耳組織水腫、滲出和出血。可是坐進去相當於三十米潛水,對鼓膜有刺激,每次做完後,邵伊敏都覺得有點兒噁心想吐,只能靜靜躺著等這陣不舒服過去。 她沒訴說過不舒服,但蘇哲問過胡教授,自己也上網查了相關資料,知道她治療完了要臉色蒼白地躺上好一會兒才能恢復。他站在窗邊,看著她仍然是習慣性地彎一隻胳膊遮在眼睛上,仿佛要擋住自己的難受。他想,果然還是無法像自己期望的那樣,分擔她所有的痛苦,有時也只能這樣眼見她掙扎。 而更多時候,她甚至是拒絕別人看她掙扎。他試著回想那唯一的一次,她在他懷裡放聲大哭。其實只是和繼母起了爭執,但也不知是累積了多久的鬱結一起發作了。要換成現在,可能她只會聳聳肩就丟到一邊吧。看著她這樣長大成熟,他只覺得心疼。 他去衛生間,擰了一條熱毛巾,過來輕輕拉開她的手,替她擦去額頭的冷汗,然後坐到病床邊,握著她的手。兩人都沒再說什麼,只是靜靜待著。 第二天一早,蘇哲送邵伊敏去出入境管理處,順利取到了護照。他馬上讓秘書訂了最近時間的一張飛北京、一張飛香港的機票。兩人趕到機場,她乘的航班已經開始換登機牌了。 蘇哲幫她托運好行李,將她送到登機口,然後一樣樣囑咐她:「下飛機後,會有一個張經理在機場等著接你,送你去辦簽證。訂好了去溫哥華的航班,給你叔叔家打電話。我已經讓秘書給你的手機開通了國際漫遊,下飛機後記得開機。按時吃藥,如果耳朵有任何不適,一定不要忍,馬上去看醫生。」 邵伊敏再也禁不住,微微笑了:「我快成殘障人士了。」 「你的確是,如果你不聽醫生的話一意孤行。」蘇哲並不介意自己表現得絮叨,「有什麼事,馬上給我打電話,答應我。」 邵伊敏點頭,快步走進登機口,將登機牌遞給地勤人員,走進登機通道,然後她突然止步,緩緩回頭,對原地注視的蘇哲揮了下手,繼續走了進去。 蘇哲看著那穿著黑衣的身影消失在視線內,意識到這應該算她頭一次在大步離開時的回顧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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