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衫落拓 > 我的名字,你的姓氏 | 上頁 下頁


  當時她正在市郊一所中學當老師,一直與她生活在一起的爸爸終於在離婚十餘年後結交了女友,決定同居了。她得承認,她重重松了口氣,獨自在離學校不遠的湖畔社區租了一套精裝修、家電齊全的房子住著,每天花10分鐘騎自行車上下班,日子過得十分舒服愜意。

  一個週末,錢佳西約她吃飯唱歌,她去得稍晚,餐桌上已經坐了十來個男女,只有幾個她略略眼熟,錢佳西素來交遊廣闊,各路朋友都有,好在大家年齡差不多,相互介紹後沒有拘束。

  錢佳西那天特別給她介紹的其實是另一個叫馮以安的男人,可是通報姓名後,馮以安明顯心不在焉,飯吃到一半,接了一個電話,說要去接女朋友便走了。錢佳西一臉茫然:「以安什麼時候有女朋友了?」

  有人語帶調侃地說:「你應該問,他什麼時候處於沒女朋友的狀態。」

  眾人大笑,錢佳西說:「喂,上次吃飯他時還嚷嚷家裡逼他相親,他很鬱悶。」

  「可是相親遇到美女這種小概率事件被他好運碰上了。」一直坐馮以安身邊的男人漫不經心地說。

  錢佳西認識他是馮以安的合夥人尚修文,但與他並不算熟,也不以為意,聳聳肩,轉頭輕聲對甘璐說:「本來還想把他介紹給你當男朋友的,忘記舊人,開始新感情。」

  甘璐簡直哭笑不得,聲音低低說:「謝謝你,你不提的話,我大概可以忘得更快一點了。」

  她倒不是逞強,儘管聶謙是她的初戀,他們戀愛長達三年多,可是分手是她主動提出來的,她從來不為已經做出的決定後悔,只慶倖沒拖到感情走到末路。

  一隻指甲修剪得光潔整齊的修長的手執了茶壺,將她面前茶杯加滿,她下意識說謝謝,眼睛一抬,正觸到一對光華蘊藉的眼睛,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那時的尚修文,與滿桌的同齡人並不太一樣,沒有他們那種興致勃勃的神態,看上去倒有點無精打采的頹唐放任模樣,坐在熱鬧的餐桌上,靠著椅背,明明身形筆直,卻透著懶散,不算沉默,卻也並不怎麼參加熱烈的對話,然而眼光一轉之間,分明把一切盡收眼底。他禮貌十分周全,給她布菜斟茶,偶爾抽煙,也先徵求她的同意。

  吃完飯再唱歌,直到過了午夜時分才盡歡而散,幾個開車的男士分別送女孩子回家,甘璐發現,和剛才在KTV包房一樣,尚修文站到了她身邊,絲毫不帶刻意,可是用意明顯得錢佳西飛速對她擠了一下眼睛。

  尚修文將甘璐送到家,隨隨便便要到了她的手機號碼,卻是隔了一周後才打她的電話,約她出去吃飯。錢佳西對此的評論是:「一看就是情場老手,知道怎麼調動女孩子的情緒。不過,」她呲牙做個猙獰表情,「他沒想到遇到你,這招不靈的。」

  甘璐直笑:「你這是恭維我縱橫情場無敵手嗎?」

  「呸,只交過一個男朋友,還是兩地柏拉圖的純精神戀愛,你倒是真敢臭美,」錢佳西毫不留情地說,「不過你這人有一個本事無敵了,就是沉得住氣。這個我戀愛再多次也學不會。」

  甘璐和別人一樣有各種情緒,可是她的確沉得住氣。這個本領讓她在讀書時,哪怕功課完全沒準備,也敢一派坦然地坐著,不會閃避老師的視線;讓她在父親喝得爛醉時,能夠看著他佈滿血絲的眼睛和狂亂的舉止而不害怕,奪下他手裡酒杯;也讓她在尚修文不按牌理出牌時,應對得一點不吃驚。

  不過旁人沒她這個修為。

  錢佳西聽到她經過認真考慮後,準備嫁給尚修文,頓時就火了:「你最近沒得腦膜炎吧。你正青春年少,又沒有來自家庭的壓力,可以好好享受生活,這才戀愛不過一年多,就早早把自己嫁了,不是有點傻嗎?」

  甘璐多少有點理虧,根本不敢說她與尚修文認識倒有快兩年了,但正式戀愛不過半年時間而已。

  在與聶謙分手後,她和錢佳西曾口出狂言,要好好談幾次戀愛,享受盡男人的殷勤,縱情揮霍青春,到30歲時再考慮結婚;如果到時經濟足夠獨立,單身下去也無所謂。更重要的是,說這話時,錢佳西喝得半醉,舌頭都有點捋不直,而她一向滴酒不沾,處於完全清醒的狀態。

  「而且你要嫁一個有守寡母親的男人,婚後還要住在一塊。你完了你,那個尚修文有什麼好,做的只是小本生意,開的半舊寶來,更重要的是,成天無精打采,性格看上去很不好捉摸。」

  「他比較成熟嘛,男人成熟一點不好嗎?」

  「拉倒吧,不諳世事的小女生才會去喜歡表現得高深莫測的男人。男女相處又不是猜謎,與其把大好光陰花在弄清他的想法上,不如和一個坦率開朗的男人享受生活。」

  甘璐承認錢佳西不無道理,不過她答應與尚修文結婚的理由還真不是簡單地崇拜他成熟理智。她沒法詳細解釋,索性老著面皮說:「我已經足夠坦率開朗了,我跟他互補比較好。」

  「我本來想介紹給你的是馮以安,這傢伙家境好,又知情識趣,拿來當男朋友再好不過了。唉,天意弄人,天意弄人。」

  甘璐只好拖住繞室暴走的錢佳西:「既然是天意,我們就一塊從了吧。」她趕在好友翻臉前笑道,「好好,不開玩笑了,我只是突然想,也許這種穩定的家庭生活正好是我需要的。」

  這個理由並不讓錢佳西信服,甘璐的媽媽陸慧甯就更是嗤之以鼻了,她不顧美容顧問的警告,眯起一雙美目上下打量女兒:「你把你的真實想法告訴你媽很為難嗎?」

  「我什麼時候對你撒過謊?」

  「你倒是懶得跟我說謊,你對我向來是什麼真話最堵心就說什麼,一點沒有對你爸爸的委婉。也罷,算我欠你的,我都認了。不過結婚不是兒戲,你不想好就嫁的話,以後有得你哭的。」

  「我當然是想好了才來跟你說的。」

  「謝謝你給面子,沒拿了結婚證再來跟我說,不過你照顧了你爸爸十來年,好容易他想通了,找了個女人搭夥過日子,你這才輕鬆幾天,不好好享受一下生活,居然就要和頭一個追求你的男人結婚。」

  甘璐想想學校裡教語文的同事蔡老師,不過大她兩歲而已,經常一臉愁容說起被家人催婚:「已經說到這一步了:哪怕你結了再離,也好過一輩子嫁不出去。真是讓人萬念俱灰了。」然而她面對的親人和朋友卻全都主張她享受單身,反對她結婚,她只能感歎人生奇妙了。

  「你20歲就嫁給了我爸爸,21歲就生了我,也許早婚也是一種生物遺傳,已經強大到我們沒法解釋的地步了。」

  陸慧寧冷笑:「你少跟我胡扯,我是沒辦法,一個鄉下女孩子,高中畢業沒考上大學,不想種地,唯一的出路不過是進城打工,想在這裡站住腳,總得付出代價。」

  甘璐厭倦地說:「好吧,你為了立足謀生,早早和一個你不愛的男人綁在了一起,又早早生了孩子,多了一重束縛,實在是身世堪憐。不過總算社會進步,我嫁人的理由沒你這麼淒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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