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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時間的魔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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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雪梅在二十二歲這一年戀愛了,這是畢業前夕的一場相遇,在一間工作室中,她認識了劉亞波。大學四年她好像來不及戀愛,儘管追她的人很多,有三至五人,不過,都被她的冷豔嚇跑了。她的冷豔是有名的,男生們都在私下傳播她的冷豔: 她從不與男生的目光相遇,任何熱情似火的目光都無法與她的目光相遇;她從不與男生走在一起,甚至很少說話,她的沉默寡言以及目空一切的姿態讓那些迷戀她的男生望而卻步。男生們私下給她寫的情書會被她給退回來,她的冷豔宛如掛在校園中的一隻低音喇叭,不停地重複著拒絕。很多女生在校園中已經找到了男朋友,而她卻一次約會都沒有。

  她認識劉亞波純屬偶然。在公共汽車站避雨時,雨越來越大,這是一場來不及準備任何雨具的大雨,突然襲擊而下,姚雪梅站在公共汽車站的站牌下麵,竭盡全力地用外衣擋住那塊水粉畫板。那上面已經鋪上了一層色彩,但尚未成形,她想把水彩畫板帶到出租小屋去,而在她從學院到出租小屋的路上,雨突然降臨了。

  一個年輕的男人撐著一把雨傘不慌不忙地靠近她說:"你可以用我的傘遮擋。"不知道為什麼,她第一次沒有拒絕一個男人的幫助。她甚至感覺到這是一種天意,她正需要一把傘的時候,傘降臨了。男人用雨傘,幾乎是三分之二的傘靠近她,在遮住她用外衣包裹的那塊水粉板的同時,他的身體不知不覺地被淋濕了。雨依然下著,男人建議道,他就住在附近,可以到他的工作室暫時避雨。姚雪梅沉默了片刻便答應了。

  姚雪梅有生以來第一次沒有拒絕來自陌生世界的邀請。對她來說,這一切都是陌生的,陌生得來不及多思慮。陌生猶如一股細如沙漏的泉眼中流出的清泉,蕩漾著她的冷豔,使她不由自主地靠近了男人,在一把黑布雨傘的遮擋下向著馬路走去。

  時間的魔法師 她感覺到了左肩膀上順著雨傘滑落到她身上的潮濕的雨水,而她的右肩卻明顯地感覺到已經在靠近一個陌生男人的肩膀。走了大約十分鐘左右,男人帶她進了一座住宅樓,男人對她說他的工作室就在六樓。就這樣,她為了避開一場始終不停的驟雨,隨同一個陌生男人上了六樓。她的冷豔好像在這一天因雨季而開始鬆綁,仿佛溶解在畫布中的顏料開始向著四周彌漫。這對於二十二歲的姚雪梅來說是特殊的一天,就這樣,她來到了一個搞雕塑的男人的身邊,她一進屋,就敏感地、本能地被工作室的藝術氣氛籠罩著。男人很快地給她沖了一杯熱咖啡,當她手捧那杯熱咖啡站在工作室視窗時,她聽見了男人走到衛生間去的腳步聲。男人很快出來,遞給她一塊熱毛巾,讓她擦擦臉上的雨水。男人又到另一間屋子裡,拿來了一件黑色的外套,讓她換下已經被淋濕的衣服。

  在短暫的時空之中,她的生活時態仿佛發生了重大的遞嬗和變幻: 她用男人遞給她的濕毛巾擦乾臉上的雨水時,她嗅到了從毛巾中散發出的異味,那是香皂挾裹而來的一個陌生男人的肌膚的味道。而當她穿著男人的那件黑色外套時,隱隱約約地已經觸到了一種體溫。體溫已經變冷,然而,一旦穿在她的身上,她仿佛觸到了自己身體之外的身體。事實上,多年來,她之所以用冷豔的外表包裹著自己和內心世界,是因為她害怕觸到男人的肉體之謎。

  從對繼母的那次刻骨銘心的窺探之中,她的靈魂世界承擔著一次肉體的顛覆狀態。那是她十八歲的時候,當時她已經考上了藝術院校,她開始住校了,她早就盼望著離家出走了。自從父親去世之後,她的靈魂一直在與繼母和姚蘋果組成的家庭強烈地搏鬥著,她曾經試著出走過,然而,每一次都以失敗告終。當她收好包準備出門時,她感覺到世界大得讓她可怕,她害怕自己走到大街上時被整個世界淹沒或者遺忘。所以,她一次又一次地重歸原地,用一種抵抗一切的姿態生活在繼母和姚蘋果之間。當她考上了藝術學院,繼母把她送到了學校的宿舍,為她鋪好了上鋪的床。但繼母為她所做的任何一切都無法抵消她對繼母的那種厭惡,在她看來,父親的早死與繼母有關係。

  繼母在父親死後不久就離開歌舞團到一所私營幼稚園當了一名舞蹈老師。在姚雪梅上大學不久後的一個星期天下午,她到藝術學院外的鐵軌外寫生,她喜歡到這片寬闊的、伸及遠方的荒草灘上尋找自己的位置;她喜歡從午後到夕陽落下去的那段時光的變幻莫測,她的許多水粉畫都是在這裡獨自完成的。

  那是一個被明媚陽光所籠罩的秋日,一個溫暖的秋日。她坐在草灘上,不遠處是一片湖水。湖水並不深,因為靠近鐵軌,這片草灘上很少看見人,所以野草瘋狂地生長著,以至於當姚雪梅坐在草灘上繪畫時,身影會被野草完全地遮擋住。就在那天下午,她坐在凳子上剛開始塗顏色時,看見一男一女朝著草灘走來了。不遠之處是一輛黑色的轎車,很顯然,這一男一女把車停在那裡,然後走了過來。姚雪梅很詫異地看著那一男一女牽著手走著,離她越來越近時,她的心臟突然異常慌亂地跳動著,因為她看清楚了那個女人竟是自己的繼母。

  繼母仿佛忘記了整個世界,她微笑著。不知道為什麼,在姚雪梅看來,繼母的微笑散發出一種氣息。在離她二十米遠的地方,那個男人把繼母瘋狂地摟抱著,順著野草的盈動,姚雪梅看見了繼母祼露的頭頸,她才意識到,繼母的那種微笑是淫蕩,一種令她反胃的淫蕩。一種來不及讓她奔逃出去的淫蕩就在距離她二十米的野草灘上發生了。她把自己的頭頸深埋在雙膝上,她需要竭盡全力地逃避開這個淫欲的世界。然而,她依然聽見了從二十米之外的野草灘傳來的繼母的尖叫聲,那個男人瘋狂的歡快的叫聲。

  當世界重歸於平靜時,秋風吹奏出了野草的聲音,姚雪梅從雙膝中仰起頭來,她剛完成了一場噩夢。此時,繼母和那個男人已經從野草灘上消失了。在二十米之外的野草灘上留下了一個淫欲的場景: 一片野草被折斷了,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留下了尖叫之後走了,留給姚雪梅的是一場夢魘。也就是從這一刻開始,姚雪梅用自己的身體築起了城堡。她絕不讓男人靠近她,她絕不會像繼母一樣淫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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