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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十米之外呈現出了一輛白色的車。一切都像是被那輛車包裹起來了,來不及撤離。一切都被劉亞波和時間之手安排得那樣巧妙。還沒等白露思慮下去,那輛白色的車已經靠近了她,隨即是車門敞開,然後是車窗搖上,茶色的玻璃車窗仿佛築起了一道與外界的天然屏障。轎車朝前啟動而去,向著令她眩暈不休的場地賓士而去。直至抵達了一座住宅樓下面,車門敞開了,劉亞波低聲說:"我又買下了一套二手房,房屋雖然很舊很小,但我已經裝修過它,我們需要一套這樣的房子……"劉亞波戴著墨鏡,在下車時,他把另一副女式墨鏡遞給了她。看得出,這是劉亞波出發之前預備好的,而且,劉亞波顯然很會選擇適宜白露臉龐的墨鏡。這是白露第一次戴上墨鏡,她就這樣不由自主地被劉亞波拉進了另一種早已為她安排好的生活之中。

  生活的暗影在左邊或者在右邊,也許是白露的影子重疊,也許是劉亞波的影子重疊,在上樓梯時,白露猶豫了,欲回過頭下樓去。然而,劉亞波的手伸過來,緊緊地攥著她的右手,手在這一刻具有比任何言語更猛烈的征服力,所以,在重大的時刻,不是語言在改變著命運的轉向,而是手在操縱一切命運。劉亞波的手有力地抓住了她想掙脫出去的右手,就這樣,她上了樓,走進了劉亞波安排好的另一座幽居之所。

  她喘著氣,抗拒著屋子裡剛剛裝修好的一切,她甚至能嗅到油漆未幹的味道,傢俱的味道。很顯然,在她未降臨之前,這是一棟舊宅,這一點她上樓時已經感覺到了,舊宅之味是從樓梯中散發而出的,是從扶手的鏽跡間散發而出的。然而屋子經過了裝修就變新了,人們都喜歡新的東西,包括色彩。

  情感也一樣,即使劉亞波已經與姚雪梅成婚了,他依然不滿足。不滿足是因為身體的欲望在騷動,不滿足是因為生活中充滿了引誘和缺陷。在這座剛剛裝修過的舊宅中,一切都有可能發生,劉亞波之所以冒險而精心地準備了這一切,是因為只有擁有空間,才能擁有秘密。簡言之,秘密是被空間包裹起來的。

  最需要空間來承擔的秘密之歡娛和秘密之痛苦,很顯然源自我們的肉體。此刻,在這棟房子裡,肉體被解放了,因為無人能夠看見他們,也無人能夠審判他們偷情時的瘋狂。一切都被強大的、堅硬的牆壁擋住,因此,建築師發明了牆壁,也可以這樣說,古人的交媾歷史創造了牆壁。試想一想,如果沒有一道又一道牆壁封鎖我們的身體,除了我們會被凍死和曬死之外,我們的身體就創造不了秘密。最大的秘密源自肉體和心靈。

  所以,在四面牆壁之中,他們的肉體緊擁著,就這樣,白露的身體在布幔之下蕩漾著。毫無疑問,劉亞波為她準備好了一切,除了睡衣、床單、浴巾之外,也為她準備好了不幸福的生活理由。面對白露,事後他解釋道: 他之所以儘快地與姚雪梅結婚,純粹是為了那個未出生的孩子,他並不愛姚雪梅,總有一天他會解決這一切問題的。他一邊說一邊開始穿衣服,並揭開了窗簾。

  性事之後,揭開窗簾通常是劉亞波的第一慣性,他通常會站在視窗,一邊穿衣服,一邊朝窗下看去。這是他結束約會的時刻,然後兩個人就會分開,劉亞波解開了一把鑰匙遞給白露。在劉亞波離開之後,白露依然握著那把鑰匙,臥室中的一切零亂不堪,劉亞波仿佛看不見這種零亂,每一次都是白露來收拾。在面對零亂以及改變零亂的過程中,白露的身體仿佛又經歷了一種摧殘: 說不清在這種摧殘中到底潛伏著多少幸福和痛苦。然而,她的身體已經潛遊在這種摧殘之中,或許正是這種摧殘給予了她生命的謎團,她為此沉溺到這種謎團之中去。

  她整理好了床上零亂的被單。下樓時她戴上了墨鏡,首先她感到了一陣陌生,陌生得讓她的身體仿佛在水中漂動出去。她的身體漂動到了馬路上,她依然戴著墨鏡。

  過了幾個月,姚雪梅生了一個孩子,是一個女嬰。作為姚雪梅的繼母,當姚雪梅躺在醫院分娩時,白露一直守候在裡面,守候者還有劉亞波。兩個人在等待中都回避著彼此的目光,仿佛在這一刻,他們之間的歷史已經脫穎而出,呼嘯在茫茫無垠的荒野之中,漂泊而去了,再也尋找不到根須。

  劉亞波被一陣嬰兒的啼哭感動著的那張面孔清晰地映現在眼前,而白露也同樣被感動著。與此同時,兩個人都在承載著身份的責任,劉亞波很快就抱起了新生兒,而白露已經有了一個外孫女。生活的逆轉使他們彼此的關係產生了一種間隔: 有很長時間,他們都沒有幽居,仿佛已經彼此忘記,仿佛想用遺忘的方式來告別。只有那個嬰兒在迅速地成長,按照她的方式在儘快地成長。白露遺忘了那把鑰匙,當她越來越感覺到自己的生活缺少故事時,劉亞波來了電話,告訴她在幾小時之前,他解除了婚姻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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