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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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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龐社教渾身一陣痙攣,狂嘯一聲,長長地噴出了一口氣,猛然轉身,使勁搖搖頭,眨眨眼睛,像是剛從陰森冰冷的陰曹地府裡出來,努力適應人間的陽光和空氣似的。他用青年農民遞上來的濕毛巾擦了擦臉,說:"剛才,我找著你父親了,老哥哥那邊光陰推得不錯,在北宋一位名將府上當門官呢。老哥哥讓我告訴你們,他啥都不缺,錢也夠花,月工資三百多冥元,在冥國人民銀行還存了一大筆定期的,好幾萬呢,比你打工時掙的多。福利也不錯,每月還能發上毛巾、胡麻油、豬肉啥的。你們過年、清明時節寄過去的錢,都存了活期,至今還沒有用完。" 青年農民緊張地"哦哦哦"著,說:"那,啥時辰遷墳為好呢?" "不遷了,不遷了。你父親說了,如今東北方向這個墳已經很好。如果再折騰他的墳,有可能失了陽氣,斷了陰脈,對你們陽間的兒孫更不利。他一旦泄了陰氣,也有可能被人家從府上趕出來,變成流浪鬼,如果流浪到你家,夜裡爬到你家窗子上瞪綠眼珠子,那你一家人就更不能安然了。" 青年農民長歎一口氣,仿佛在跟父親道別:"不遷就不遷了。老爹爹呀,保佑您的兒子一家吧!我都想跟您走了。"說著話,就像小姑娘似的甩著兩手,眼淚不斷線似的掉下來。 龐社教立馬就變了臉,怒斥道:"別說喪氣話了!一個大男人,你沒羞啊你。你要跟你爹走就走,丟下你老婆娃娃咋辦?你這樣沒出息的貨色死了,都過不了奈何橋,足踩陰陽兩界,陽間害人,陰間害鬼,落得個豬嫌狗不愛的下場。" 說著,從兜裡摸出二十元錢,塞到青年農民手裡,"拿著!回去添補一下,好好過日子吧你!" 青年農民"撲通"一聲就跪下了。 青年農民前腳剛走,門口又是一聲"龐校長。"進來了一個老農,"我家娃兒發燒了三天了,燒得腦門像熱炕一樣,請你去看看。" 龐社教又忙不迭地迎上去:"是早晚燒呢,還是白天燒?是連著燒呢,還是走走停停地燒?" 老農說:"是走走停停地燒。" 問:"男娃,還是女娃?" 答:"男娃。" 問:"拉屎咋樣?" 答:"拉得硬。" 問:"硬到啥程度。" 答:"硬得像是羊糞蛋子。" 問:"拉屎時是啥樣子?" 答:"憋著氣,鼓著勁,像是娃兒生娃兒一樣。" 問:"吃飯咋樣?" 答:"吃飯有些勁頭不夠,嘴皮咂吧幾下就說飽了。" 問:"口舌有啥變化?" 答:"舌頭顯白,嘴皮子發青。" 龐社教就說:"那肯定是食燒了,回去買一盒清降片,多熬些酸梨湯喝喝就行了。注意,熬酸梨湯時不要削皮兒。" "好的,好的,好的。"老農興奮地滿臉都是感動,就從懷裡摸出了幾個大蒜,說,"我沒有啥好東西送校長,就這幾個蒜,你熗酸菜用吧!" 龐社教擋了手,說:"不用,真的不用,我這裡有,你趕緊回去吧,讓娃兒把藥吃上,把酸梨湯喝上。" 老農硬是把幾個大蒜扔到桌子上,轉身就跑,赤腳片子"吧嗒吧嗒"地,一直響到校園外。 卞紹宗後來才搞明白,龐社教不僅是校長,還是這一帶有名的陰陽、中醫、木匠、水泥匠,在農活上更是有一手。 關於從事陰陽、風水活動一事,龐社教專門給卞紹宗做了解釋:"卞大學生,你肯定看不慣我搞這行當,其實,在山裡,陰陽風水盛行著呢,我明知道這是騙人的把戲,但是,人人都相信,那就有行情,許多從事這行當的人都發大財了。我好歹在這四方周圓有點威信,搞這行,別人信的就是我了,我可以不收費或者低收費,為的就是減輕咱農民的負擔,別給那些專門靠看風水斂取財物的傢伙機會,那些傢伙都恨死我了,我晚上出門常挨黑棍,我斷了他們的財路啊!" 說到這裡,龐社教趕緊補充,"當然,我給農戶看病,這倒憑的是真本事,也就是幫農戶看看頭疼腦熱、上吐下瀉之類的常見病,大病重病,我就動員他們去縣裡的醫院。我看病,基本是義務的,目的也就一個,給咱們窮苦人省點錢,如今的鄉衛生院、縣醫院比虎狼還凶,小病大治,無病找病,三毛錢的藥賣到三十元,專吃病人哩。我一直在想,要真的有陰曹地府倒好了,那些禍害咱老百姓的大官、醫生、老闆以及所有的壞人,到了陰曹地府,都得長枷扭手,石磨碾身,挖眼割鼻,油鍋煎炸,倒掛剝皮,翻腸掏肚……" 眼前的龐社教,對卞紹宗來說就像是打開了一部神奇、深奧、悠遠的民間天書,讓卞紹宗眼花繚亂,應接不暇,如臨天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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