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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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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紹宗的眼眶完全潮濕了。周筱蘭彈奏的《陽光三疊》情意綿綿、真切動人,與王維的原詞《送元二使安西》中的詞句珠聯璧合,交相生輝,飽含極其深沉的惜別情緒。卞紹宗一時沒法具體形容此時此刻的感受,他想起古代一些著名文人雅士聽取古琴曲《陽關三疊》時的評價,李商隱是這麼抒發感受的:"紅綻櫻桃含白雪,斷腸聲裡唱陽關",白居易的感歎是:"最憶陽關唱,珍珠一串歌",劉禹錫則感慨:"舊人唯有何戡在,更與殷勤唱渭城"。面對古人對《陽關三疊》的佳評,卞紹宗真有些自慚形穢,但他必須肯定,古人的評價,幾乎可以用來形容周筱蘭的演奏。卞紹宗淚水歡快地流淌著,他用輕輕的吟誦附和著檯子上的周筱蘭:"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陽關三疊》曲終,早已有人把鮮花送了上去。 卞紹宗後悔自己只顧在曲子中迷醉,竟忘記了獻花。但他還是快步登上臺,他想伴隨周筱蘭回來。但是,許多包廂的客人卻不饒了,紛紛向周筱蘭獻花,非得周筱蘭再演奏一曲,連剛才演奏的小姐也緊緊握住周筱蘭的手:"大姐,求您再演奏一曲,太感人了,我們太長見識了。"小姐居然把22歲的周筱蘭稱作大姐,竟看不出面前這位風姿逼人的少女是位在校大學生。周筱蘭很懂得品位,更懂得應時隨景,她今天穿的是一套雪白的連衣裙,卻是校園裡少見的帶蕾絲花邊的那種,而且多了一條白金項鍊,漆黑的瀑布似的的披肩髮像是一個流動的面,下梢微打了卷兒。 周筱蘭友好地向大家點頭,眉梢、嘴角、鼻翼上掛著高貴、典雅的笑。重新回到了古箏旁。 卞紹宗在一旁陪伴。 周筱蘭這次演奏的是《高山流水》。卞紹宗知道,中國古曲中,《高山流水》有四個版本,最流行的是浙江雙八度的,而周筱蘭演奏的卻是難度最大的山東老八板。演奏中,只見周筱蘭不斷雙手交替、加花,描繪出高山聳立的巍峨氣魄和小溪潺潺流水之聲,期間又用右手的劈、托、抹、挑、花指法,配合左手的按、滑、顫音技巧,由慢而快,描繪出清風拂弄著松柏翠竹時嬌柔搖擺的形象,聽來好似潺潺細流彙集成滾滾飛瀑,直瀉深谷,聲響轟鳴。 掌聲,鮮花。 曾經一段時期,對於《高山流水》,卞紹宗只是聽得、欣賞得,內中包含的典故,卻並不瞭解,有一次,卞紹宗在周筱蘭家聽她演奏,卞紹宗聽得迷了,周筱蘭考問:"你給我講講《高山流水》的故事好嗎?"卞紹宗當場就傻了:"這個……我只愛欣賞,其中的故事還真不知道。"周筱蘭笑了:"你不能光顧了鑽研你的文學和書法,藝術都是相同的,音樂更是要瞭解一些的。"也沒責備,即興講來,"春秋的時候,一天,俞伯牙正在山中彈奏一首新的琴曲,譙夫鐘子期經過這裡,閉目欣賞。當伯牙奏出高亢激越的旋律時,子期應道:'善哉,峨峨兮若泰山。'當伯牙輕吟慢入時,鐘子期又道:'洋洋兮若江河。'這正是伯牙在琴曲《高山流水》中所表達的在浩淼的自然中、在孤寂的靜心狀態下獲得的超越了物我界限、融合了心中之道和自然之道的啟示。俞伯牙見一個譙夫居然悟得其中奧妙,大驚,與鐘子期結為朋友。後來,子期亡故,伯牙破琴絕弦……" 周筱蘭只講了一遍,卞紹宗全記住了。 卞紹宗明白,今夜,無論《陽關三疊》還是《高山流水》,知音只有一個。 卞紹宗是遵守諾言的,在離開大學校園的日子裡,在九十裡鋪,他每三天就給周筱蘭寫一封信,而周筱蘭給他的信中,總是夾著一根長長的青絲。兩個月的實踐鍛煉,卞紹宗總共收到了二十根青絲。 第四章:天空飄滿安全套 實踐鍛煉活動留給卞紹宗的記憶總是新鮮而陌生的,許多刻骨銘心的故事幾乎都是突如其來,在他毫無心理防備的時刻,斧劈刀鏤般地留在他的腦海裡。那天放學鈴聲過後,住校的師生開始在各自的宿舍搭鍋做飯,校園裡到處被一種只有農家廚房才有的煙火味兒彌漫著,籠罩著。家在二十裡以內的學生則三三兩兩地離開校園。夏日的太陽還賴在西方的藍天,沒有急著落山的意思,炙熱的斜陽照樣和大地叫勁,校園的上空是一片湛藍,但是,遠處山那邊卻隱隱傳來了雷聲。讓卞紹宗感到不可思議的一幕出現了,隱隱的雷聲,仿佛是一道奇異的命令,所有的老師幾乎都撂下了手中的鍋碗瓢盆油鹽醬醋,或拎著鐵鍁,或拎個草帽,義無反顧地、驚慌失措地沖出了校園,有些老師連滿手的面兒都沒來得及擦洗掉。 疑惑像剛才那隱隱的雷聲一樣籠罩了卞紹宗的大腦,他去找龐社教,連敲了幾下門,卻發現龐社教不在,有個學生說:"龐校長第一個沖出去了。" 卞紹宗說:"去什麼地方?去幹什麼?" 學生說:"去麻子溝了,護送學生過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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