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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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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不是這麼說的,不是這麼說的嘛!我啥話都不說了,好嗎?" 卞紹宗感覺勝利的曙光已經從東方地平線上出現了,這使他感覺到了希望。從鄉政府出來,去九十裡鋪中學的路上,他感覺腳步變得輕盈了許多。山村的空氣新鮮而清爽,卞紹宗覺得周身通泰,有一股來自丹田的氣息從全身彌散開來,感到從來沒有過的輕鬆和愉悅。 這感覺,使他想起了一個人,誰?周元寶。周元寶把堂堂的教育局長拿下,和今天他把欒書記拿下,形式和目的何其相似,這使他有些感慨。現如今當官的怎麼都是一路貨色,半陰半陽的,一個個又得裝正人君子。再好的領導,其實從頭到腳都長滿了把柄,都快成刺蝟了。中國人也實在太老實,被這樣的蠢才們管著、欺負著,只能忍氣吞聲,很少有站出來吼幾聲的。事實證明這些混蛋們最經不起正義的吼聲,哪怕是一丁點的風吹草動,都會讓他屁滾尿流的。 慚愧的是,人家周元寶比他開化得早。 都是被逼出來了,如果,不是逼呢?那就只能認命俯首稱臣,甘當孫子了。卞紹宗覺得這個問題有些深刻。 天是燠熱的,斜陽在放學的鈴聲中執拗地噴射著最後的火焰。卞紹宗按照縣政府辦公室的要求,正趴在桌前撰寫自己的有關介紹材料,耳邊卻傳來隱隱的雷聲,這樣的雷聲早已不陌生,也不感到突然,雷聲又是從麻子溝那邊傳過來的。校園裡一陣慌亂,男教師們嘈雜、淩亂、急促的腳步聲很快就消失了。麻子溝那邊正在發生著什麼樣的故事,卞紹宗突然不敢去回味。他真的不敢去想,此刻,龐社教、吳四求、趙狗子他們一定氣喘吁吁地朝麻子溝方向奔跑,那是一種沒了命的奔跑,一種忘我的奔跑,一種讓城裡人感到害怕和恐懼的奔跑…… 卞紹宗覺得手裡緊握的不是一支筆,是一個艱難的支點。 現在,這個支點就在稿紙上,在九十裡鋪。他一個字也寫不下去了,但他還得寫。 第十二章:初戰告捷 之後事情的發展,就按照卞紹宗預想的思路來了。這就像面對一堆零散的元件,一旦有了明晰的圖紙和說明,你盡可以想像它組裝成機器的模樣。 一個月後,當縣政府辦公室的小車停在九十裡鋪中學門口的時候,卞紹宗沒有感到一絲的驚訝。 臨走之前,卞紹宗前往鄉政府和欒建民道了別,欒建民長歎一聲,頗為傷感,說:"卞老師,說句良心話,就你的學歷、才華和城裡人的身份,理應該有個好的歸宿。今後,就是官場上的人了,這條路不好走,至於將來的進步,我可是一點都幫不上你什麼了。" 看著眼前的欒建民,卞紹宗怎麼看都覺得像個活脫脫的俘虜。不過對欒建民剛才的話,卞紹宗倒可以判斷是肺腑之言。好的歸宿,當然是人之追求,至於自己的將來,一個小小的鄉黨委書記能奈何得了什麼呢?想到這裡,卞紹宗突然動了惻隱之心,語氣竟然也有些艱澀,說:"欒書記,我知道自己走上了一條怎樣的路,今後,我不會給您添麻煩的。你能幹到這一步,也挺不易的。" 欒建民說:"謝謝理解!說真的,幹到鄉領導這一步,我也不是憑關係跑後門爭來的。我從一個放羊娃幹到這一步,仕途上已經滿足了,自己沒啥本事,愛窮折騰,一直想把九十裡鋪發展起來,真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啊!組織上對我是肯定的,但是在老百姓那裡,落了一身騷。" 這些話看似頹廢消極,卻隱隱流露著一種人生的態度和境界,卞紹宗不由地把欒建民的話和牆面鏡框裡證書上欒建民的簡介聯繫起來,又想到了龐社教對他總結似的的評價,不由心裡感慨,人啊!特別是鄉上的領導幹部,來自各方面的評價如果能一致起來,那簡直是萬難的事情。譬如欒建民,說他是完人顯然不對,說他千瘡百孔顯然也是站不住腳的,正如龐社教說的,也只有欒建民,才能壓住九十裡鋪的盤子。如果不能用好壞的標準判斷一個人、一個領導,那還有什麼更好的標準呢? 卞紹宗有意把口氣變得客氣一些,就說:"欒書記,實事求是地講,在你這裡,我也得到了鍛煉,如果沒有在你這裡文字材料的實踐,縣裡也不會這麼關注我,而且破例借調我。" 欒建民說:"這倒也是。"欒建民的表情突然平靜下來,"卞老師,說真的,九十裡鋪的幹部群眾,背地裡叫我欒瘸子的,我想大有人在,你想想,我們的工作主要是催糧要款,刮宮引產,群眾能喜歡我嗎?但是當著我的面敢叫我欒瘸子的,到現在為止,也就一個人。" "一個人?誰啊?" "就是你啊卞老師。你知道我這條腿是怎麼瘸的嗎?" 卞紹宗疑惑了,看著欒建民的一張胖臉,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二十年前在村裡當支書那陣,有次步行去公社開會,路上有人開山炸石,山下正好有一個挖野菜的小女娃,眼看一塊石頭要砸到她,我迎著石頭撲過去,小女娃得救了,我的腿卻當場砸瘸了,我掙扎著去了公社。這件事情,我給誰都沒有提起過,都以為是年輕時幹活閃了腿呢。這幾年鄉上的工作越來越不好做,有人就借題發揮,說是早些年爬人家媳婦炕時被人家男人打的。"欒建民苦笑一聲,"如果不是因為你當著我的面叫我欒瘸子,我是不會告訴你我這個秘密的,也希望你繼續為我保密。我不想把自己塗抹成英雄,何況我本身就不是,當英雄,多累啊!我喜歡和甄芹芹在一起,我需要她,她需要我,我不怕人家說閒話。" 卞紹宗說:"照你這麼一說,你的事蹟都讓我感到汗顏了。" 欒建民說:"你這是取笑我,你一個城裡娃能到農村來教學,這本身就是活雷鋒,而我們這些人並沒有為你的行為感動,可見我們的良心已經壞得不輕了。"說到這裡,又換了個話題,"卞老師,我厚著臉皮問你一下,那個東西,還在你那裡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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