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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卞紹宗略微一怔,說:"什麼東西?"

  欒建民的臉又有些發紅,說:"就是安全套啊。"

  卞紹宗一時反而有些發窘。那個安全套,卞紹宗借調到政府辦的第一天起,就扔掉了,既然已經借調到了政府辦,安全套的使命也就完成了,他當時扔得堅決而斷然。他甚至不想再回味這件事情,事情源于一個安全套,感覺總是有些齷齪,心理上總有一種彆扭和下作的意思。能忘掉就忘掉吧,再擺到桌面上來,那可真有些煞風景。

  卞紹宗只好說:"哦,那個東西啊,其實我根本沒當回事情,擱哪裡了我都忘記了。"

  卞紹宗之所以這麼說,是想給對方傳遞這麼幾個資訊,一來自己堂堂人民教師,對如此不齒的東西本來就沒有放在心上,二來表明這個東西仍然存在著,儘管早已忽略,但是一旦揀拾起來,仍然是他卞紹宗手裡的一張牌。他現在越發覺得,真正看清一個人,實在太不容易,既不能輕信也不能不信。

  欒建民就說:"你回去找找看,找著了,扔了吧。那事情,很不好意思的。"

  卞紹宗說:"我既然早就忘記擱哪裡了,其實和扔了沒什麼兩樣。"卞紹宗換了個口氣,從關心角度給欒建民出了個注意,"欒書記,其實,九十裡鋪的小學生拿那玩意兒當氣球吹,那可真不是好事啊!傳到社會上,影響很不好。"

  欒建民苦笑一聲,說:"這個,我還真的不服,如果所有學生娃吹的安全套都是我欒建民用過的,我甘願在鄉政府大門口發佈一個公告,負責任地全部回收。"

  卞紹宗被逗樂了。

  欒建民的眼眶竟然有些發潮,明顯有淚液在裡面打著旋兒,哽咽著說:"你要走了,我就實話告訴你吧,這麼多年,為了九十裡鋪鄉的工作,我一年四季很少顧家,經常和老婆吵架,我那老婆……她……她她她早就跟我村裡的一個包工頭一起混了好幾年了。我和她離婚已經八年了。"

  卞紹宗怔住了,他萬萬沒有想到欒建民會有這麼隱秘的家事。他只是聽說,欒建民的老家是尖山鄉流溝村的,離九十裡鋪一百多裡,欒建民的老婆年輕時長得好看,自從和欒建民結了婚,就一直守著幾畝田侍弄日子。欒建民太忙,一年回不了幾次家,回去,就得在炕上好好把老婆弄美了。後來改革開放了,老婆終於不願守老家那一攤子了,就跟著一個肥得流油的包工頭廝混。卞紹宗納悶的是,欒建民為什麼要把這難言之隱告訴他呢?無論時間、地點、火候,都不宜聽什麼家事的。

  卞紹宗就說:"你把心放寬些,今後的日子還長著呢。"說完就有些後悔,覺得自己的口氣有一些說教的味道,面前站著的,是一位比自己城府要深得多的地方官員,這種口吻,顯然是把自己的位置擺錯了。但是,他還能說什麼呢?

  欒建民卻附和著說:"是的,你說得很對!"抬起頭,已經是淚眼婆娑,目光注視著空洞的窗外,窗外除了藍天和白雲,什麼都沒有。

  "那,您的孩子呢?"

  "只有一個女兒,後來還想再生一個兒子的,正好趕上第一撥計劃生育,我作為黨員,就得響應號召,以給老婆檢查身體為由,把老婆連騙帶哄地弄到鄉衛生院結紮了,成為當時全公社第一例接受絕育手術的婦女。公社表彰了我,但是全村人差點把我罵死了,為這事兒,老婆一直記恨我。她後來和包工頭滾一個炕,我也認了。"

  "那,您女兒還好吧。"

  "好啥好啊!我顧了工作,根本顧不上催她的學習,她連個中專都沒有考上,前年剛和村裡的一個男娃結的婚。"

  聽到這裡,卞紹宗感到呼吸有些困難,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緊張,只是生硬地說:"一切,向前看……"

  欒建民像是自己給自己說:"我和甄芹芹,是好,好了好幾年了,我……我我我……我愛這個妹子啊!兄弟。她是個好女人,我知道她和鄉屬單位的好幾個男人睡過,但是她得在這九十裡鋪安身立命啊!將來我和她結了婚,成了兩口子,看哪個狗日的還敢來!好了好了,不說了不說了,你還沒有結婚呢,說了你也不懂。"

  卞紹宗只覺得腦袋轟然一聲。像是一座活火山,在積累了一定的能量之後,突然爆炸,噴射出來的岩漿滾燙、灼熱,直沖九霄,鋪天蓋地。卞紹宗覺得渾身發熱,顫抖不止,疑似發高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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