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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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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又說:"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還不如死了。" 卞紹宗只好安慰父親:"您也別往悲觀裡想,企業是沒救了,不等於我們就沒路可走。真的,一切都會慢慢地好起來。" 卞紹宗清楚,此時此刻,一切安慰都是蒼白的,唯一能帶給父親希望的,只有他在仕途上的進步了,就說,"爸爸,我已經提拔了,負責全縣的扶貧工作,您不要灰心,有我,一切肯定會好起來。" "宗兒,對你的前途,我不是不明白,我也是從你這個年齡過來的,也有過理想,有過追求,我知道你從九十裡鋪到縣政府,一定有自己的抱負的,對你的選擇,不管是九十裡鋪還是縣政府,爸爸我都是放心的……" 說到這裡,父親的表情突然顯得莊嚴、肅穆起來。父親說:"沒想到牛星燦當縣長了,在黨內,像他這種騙取組織信任的傢伙畢竟是個別的。我始終堅信我們黨懲治腐敗的決心和力度,你還年輕,千萬不能跟著這樣的壞蛋跑,你要走好你的路,把公事幹大,多為九十裡鋪辦實事,辦好事,在那裡受的所有磨難,都是你的財富,你一定不要忘了那塊地方……" 卞紹宗機械地點著頭,他覺得自己的腦袋是安裝上去的,所有的螺絲沒有擰緊,有些松。 又有人到家裡來了,竟是九十裡鋪鄉的全體領導班子成員:書記、鄉長、人大主席團主席、武裝部長。這使卞紹宗感到意外。房子太髒太小,在這片貧民窟中也屬於最次的。卞紹宗說:"很不好意思,連大家坐的地方都沒有。" 欒建民笑著說:"卞主任,到你這裡來了,我們還客氣什麼啊。我們是來參加全縣農村工作會議的,順便到你這裡來,一來為了認認門,看看老卞師傅。二來把鄉上的主要扶貧項目報告給您送來,請您過目。" 卞紹宗臉上寫滿一種不好意思和歉疚的表情,說:"這次農村工作會議,我們扶貧辦是主角,我應該先到縣政府招待所看望你們才是啊,這不倒著來了,我剛剛到位,規矩方面的事情,還需要慢慢適應啊。" 欒建民就說:"咱們之間還有什麼規矩不規矩的,都是弟兄。"說著話,給武裝部長遞了臉色。 武裝部長就把一個鼓囊囊的編織袋塞到了門後。 卞紹宗說:"看看看,你們來就來了,還拿什麼東西,這不生分了。" 欒建民說:"這是第一次,下不為例,好吧!"說著拉過卞紹宗,塞給他一個信封,當著眾人的面耳語道:"一點小意思,鄉上的獎金,人人有份,你為九十裡鋪寫了那麼多的文字材料,也算編外幹部了吧。"耳語其實應該是私人話的語言,當眾的耳語其實就是演戲了,既顯示神秘,又讓大家看到是公對公。 卞紹宗還要推擋一番,欒建民卻手一揮,招呼大家就要離開。臨走,每個人都恭恭敬敬地俯下身子,和卞師傅親切地握了手。 多年了,父親的手從來沒有被人這麼握過,竟激動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送走欒建民一行,卞紹宗回到自己的小屋,他把信封掂了掂,覺得比上次欒建民給他的信封要沉一些。他知道裡面是錢,打開,匆忙地數了一遍,竟多達兩萬元。他感到好笑,自己不給鄉上費腦子趕稿子了,獎金反而來了,當然,他更明白,鄉上哪有如此發獎金的,這筆錢只不過披了獎金的袈裟而已。說白了,就是公款行賄。 他打開門背後的編織袋,原來是一箱包裝精美、紅光四射的紅中華牌香煙。一箱以二十條香煙計算,最少也得價值八千元。 父親說:"宗兒,你當上官了,要多為老百姓辦事情,這些東西,咱可不能要啊。"父親只是看到了香煙,並不知道卞紹宗手裡還有兩萬元錢。 卞紹宗平靜地說:"那當然,我要這些東西幹什麼?"卞紹宗就把香煙帶到了機關,擱到了辦公室的櫃子裡。 卞紹宗心裡明白如鏡,這一切,都與九十裡鋪的扶貧專案有關。據他瞭解,全縣二十多個鄉鎮的扶貧缺口很大,為了爭取到扶貧專案和資金,各鄉都各顯神通,使出渾身解數搞公關。自己由於與九十裡鋪這層瓜葛,竟理所當然地被九十裡鋪的欒建民他們捷足先登。但是,項目和資金卻是十分有限的。 憑心而論,他從心裡想為九十裡鋪做點什麼。九十裡鋪給予他的東西太多了,就像人生這部大部頭中不可缺少的一頁。無論他在上面書寫了什麼,留下了什麼,他人生的步履有很重要的幾步是從九十裡鋪走過來的。 為九十裡鋪辦點實事,他覺得有一種使命感、責任感和成就感。他會在盡可能的條件下,努力幫助九十裡鋪的,當然,並不僅僅是因為欒建民他們送來的兩萬元錢和一箱紅中華。責任和使命如果是因為送禮,那就太沒有價值了。他卞紹宗沒有低賤到那種地步。香煙可以笑納,但是兩萬元現金如何處置,他一時真有點拿不准。安排資金和項目,並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的,說不定兩萬元在人事打點中就已經灰飛煙滅了。當然,錢對於自己來說,畢竟是太實用的東西,但是放在他這裡,他並不會感到心安理得,畢竟,錢不是自己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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