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產科實習醫生(9)

九

　　最後打掃，看看刮得是不是十分乾淨。還有些毛樁留著，不過應該沒有關係了，畢竟是下腹手術，離毛根處還有一點距離。

　　病人又一陣腹痛，我們知道病情越來越緊急了，護理部來推送病人，我把剃須盒拿回辦公室，急忙朝手術室走去。

　　緊急洗手穿衣，手術人員站好位置。黎醫生是主刀，張醫生是一助，我是二助，梅小嫣遞器械。我猜梅小嫣可能是第一次正式上手術臺，這樣一個新手，要完全準確無誤地把術者所需要的器械遞到手裡，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我知道黎醫生是一個對學術要求嚴格的人，只要病人不在眼前，她就會不留情面地批評下級醫生。在手術臺上，大醫生對底下遞來的器械，如果牛頭不對馬嘴，就會隨手扔到地上。有的遞器械的學員臉皮薄，越急就越會出錯，直到大醫生喊出了"拉鉤"還遞來一把夾鉗，這時大醫生的脾氣就會上升到頂點，狠狠地把器械甩到手術室一角，嚴厲地說一聲"下去"。這時的學員就會面紅耳赤，悻悻而退。據說黎醫生以前曾發過這樣的威風，雖沒親歷過，有此一聞，我也不敢掉以輕心，每到臺上，都小心謹慎，全神貫注，唯恐一處不周。

　　麻醉之後，病人很快對疼痛沒了感覺。黎醫生在病人的下腹部一刀下去，皮膚整齊劃開，腹壁組織紛紛向兩邊裂開退去。一會兒，皮下出血漸漸冒出，"止血！止血！"黎醫生的手一次次伸來，止血鉗一把把遞上去，一個個出血點被控制住了。病人的血壓在下降，心跳在加快，我們知道病人一定有內出血。病人的兩肢，一邊輸液，一邊輸血，光靠這樣的維持是不夠的，重要的是止住出血。黎醫生麻利地進入腹腔，果然盆腔內積了血，遞上吸引頭，把積血吸出，病灶找到了，是宮外孕破裂，趕快用止血鉗夾住出血處。

　　在手術緊張、需要遞手術器械最快的時候，我看到梅小嫣有些手忙腳亂，汗珠順著兩鬢流下來。有時拿錯了，我會直接拿一把遞上去。有時我也把握不准，便會拿兩樣在手裡，讓黎醫生任揀，這是不規範的，但只要不是太緊要的時候，不是錯得太離譜，她還是不會怪的。還好，一場手術下來，沒有出差錯，病灶處理得乾脆俐落，病人出血止住，血壓也穩定下來了。要關腹，清點器械紗布，都對得上數，黎醫生下臺離開了。老師走了，我們松了一口氣。我知道，這時才是我一練身手的機會。我穿好線，開始縫合皮膚，我對合皮膚，認認真真地縫好，覆蓋上紗布，用膠布粘上，便讓病人出手術室，回病房去了。

　　我和梅小嫣把器械裝在一個盆裡，端到水池邊刷洗起來。鉗子的縫裡有很多血跡，特別是幹了的時候，要費一番工夫才能刷洗乾淨。這樣的活兒，一般實習生都會覺得是一種負擔，但是今天我好像不反感，反而覺得有一陣輕快，並不希望快快洗完。當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我對自己的反常有些奇怪了。我想起了一句話，男女搭配，幹活不累，難道真是因為她在身邊？

　　下午我對這個女病人巡視了幾回，剛做過手術，要多觀察血壓脈搏等生命體征的變化。由於我親自參加了這個病人的收治、手術全過程，更希望詳細瞭解病人點點滴滴的變化。對於我來說，觀察完整的病情過程是積累提高的重要手段。

　　病人安全了，我們便有時間更細緻地瞭解病人，包括發病的每一個細節。原來病人兩天前開始腹痛，吃了一點止痛藥不見好轉，在當地鄉衛生院打吊針，越發痛得厲害，於是轉到本院急診。剛來一看，病人才十七歲，未婚，否認性生活史，右下腹壓痛，考慮為闌尾炎。緊急做B超檢查，盆腔底部有積液，到底是闌尾穿孔還是別的原因？

　　有經驗的醫生總是會考慮得更周全一些，把各種可能性都想到，然後逐一排除。經過黎醫生委婉地提示，以及向女孩陳述隱瞞病情的危害，女孩終於承認與男朋友有過親密的身體接觸，經過檢查確診為宮外孕破裂。走入社會我才體會到，醫生不僅僅與醫學這門學術打交道，還與人與心理學、社會學打交道。醫學的物件不是機械的，不是凝固的靜止的，這就是光憑技術不能取得病人良好評價的原因。

　　治療不孕症的實用妙招兒

　　今天是黎醫生出專家門診，她是不孕症的專家，安排的助手是我。

　　黎醫生在診室裡先詢問了病情，然後就是做婦查。來到婦科檢查室才知道，今天有醫學院四年級的學生來見習，我們這個婦檢室來了四個。

　　黎醫生很有經驗，她安排見習生站在白幕簾後面，只有病人上了檢查台才出來觀摩。如果一直站在跟前，病人就可能不肯脫褲子上臺檢查了。

　　第一位病人是某廠工人，瘦長體形，身材苗條，婚後兩年沒有懷孕，沒有採取過任何避孕措施。黎醫生一邊檢查，一邊問："你婚前流過產嗎？"

　　少婦微微臉紅，猶豫了一下，輕輕點頭。

　　"流過幾次？"

　　少婦的臉紅得更厲害了，聲音極輕，似乎只想讓黎醫生一人聽到。黎醫生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慮，爽朗地說："不要緊，這裡都是醫學院的實習醫生，醫生不分男女的。"停了一下，接著又說，"是了，你有附件炎，應該是流產後細菌侵入引起的。你是不是流產後沒有休息好？"

　　少婦比剛進來時鎮靜了些，說："只休息兩天就上班了……"孫醫生打斷她的話問："不敢開流產證明，還是開的感冒病假條？"

　　少婦一下被醫生洞穿了秘密，臉一紅，無奈地苦笑了一下。

　　黎醫生把燈光對準窺陰器，讓我們低頭看病人宮頸的充血、紅腫、糜爛，示意一位同學遞一根棉簽給她，伸入裡面，在病人的宮頸部一滾，抹下分泌物送去化驗了。

　　黎醫生常說，病人常常有些話不會告訴家裡人，卻會告訴醫生，病人依賴我們，我們要盡心盡力為病人解除痛苦。這位病人似乎又一次印證了黎醫生的話，像她以前交友流產的秘密，可能連她的丈夫都不知道，卻告訴了醫生。也許病人如實陳述病情的目的是為了利於準確診斷，但我們把它看做是對醫生的信任也未嘗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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