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產科實習醫生(11)

十一

　　引產居然誕下了活胎

　　一上班，我就發現主任的臉上有慍色，寇里的空氣也似乎有幾分凝重。原來三十六床的產婦是昨天送來做利凡諾引產的，今天淩晨引下來後卻發現是一個活胎！

　　醫生護士都有幾分好奇，輪流來查看。來看的人，面色都不敢輕鬆，但是從他們的步子裡，分明可以看出不同。只有分管這一組的林副主任醫師最焦急，不停地找接診醫生、操作的實習醫生談話，瞭解情況。其他的人只是不敢面露喜色罷了，實際上沒有什麼心理負擔。有的護士、實習生還偷偷地互相一笑，好像告訴人猴兒下崽了那般稀奇。

　　我來到病床前，只見產婦用毛巾綰著頭髮，閉著眼，朝裡睡著，面無表情。嬰兒胖頭大臉，臉色有些發黃，是不是黃色的利凡諾進入了他的血液和皮膚造成的？他好像很懂事，知道這個世界不太歡迎他，不哭也不鬧，靜靜地睡著。站在旁邊的是產婦的姐姐，她說正好自己沒有孩子，想收養這個嬰兒，問了又問，想知道打過藥，對孩子的大腦有沒有影響。我是實習醫生，回答不出，因為我從沒見過這樣的情況，教科書上也沒有記載。有經驗的老醫生又不回答她的話，她只能討好地望著來往的醫務人員笑笑。

　　回到寇里，只見昨晚夜班的林副主任醫師一組都還沒有下班，廖主任仔細地向昨晚操作的陶一萍詢問情況。從全部過程來看，藥物劑量足夠，程式規範，當時帶教的夏醫生在場指導，一切都沒有問題。以前引產，胎頭露出如果有存活的跡象時，就會在胎頭上注射一針氯化鉀。這位病人宮腔注射了利凡諾，就讓她回病房休息去了，半夜沒有及時觀察，想不到她自己生了下來。直到嬰兒啼哭，護士才趕到，但已束手無策了。

　　夏醫生曾責怪產婦怎麼不叫醫生，說出口之後可能又感覺可笑，誰知道產婦怎麼想的呢？她也許故意不叫，叫了醫生來好做手腳，不過，又好像不太可能，連醫生都不能料到會引下活胎，她一個病人怎麼會有這方面的專業知識？一切好像就這麼糊裡糊塗地發生了，再追究以前的事也沒有意義了。

　　主任出去開會了，晚班醫生陸續下班，陶一萍哭喪著臉，掛了工作服，默默無語地離開了辦公室，留下我們幾個值班的人埋頭趕寫病歷。突聞病房裡傳來嬰兒的啼哭聲，我抬起頭來，念了一句："打起黃鶯兒，莫教枝上啼。"

　　眾人都輕鬆地笑了，這是今天第一次有人笑。甯醫生說："牛小咚在做什麼樣的夢，不得到遼西？"

　　引得梅小嫣也抬頭望我，我發現她右腮下有一粒痣，聽人說，女人此處生痣是相夫教子的賢慧相。我本沒有做夢，不想看見她的模樣，引得我開了小差，又不禁想笑，她一個十幾歲的女孩，還不知有沒有男朋友呢，相夫的事情從何談起？

　　我回答甯醫生說："我在寫病歷，沒有做夢，只是有幾分畏懼，有幾分沉重。"

　　甯醫生說："畏懼什麼？對將來當醫生的責任？"

　　張醫生說："唉，婦產科醫生，死也是責任，活也是責任，處處是責任，時時是責任。"

　　張醫生的話，引起了一番對婦產科醫生職業的討論。平時在醫院裡，婦產科的事務是煩瑣而忙碌的，整天累得人說句空話的時間都沒有。倒是在學校的時候，講婦產科學的老師，大部分都是從醫院工作過才來的，有的至今還時不時在醫院裡上班，深有體會地談到過這方面的看法。如果說女性是人類生命孕育的源泉，那麼婦產科醫生解決女性生殖的難題，就是人類的天使。可是具體說起來，她們的職業又髒又累，責任又重，時刻牽涉母子兩條生命。還有許多事，讓人分不清，不知是在積德還是損壽。就說流產吧，實際上是扼殺成形中的生命，有的生命還已經形成。想想每天那麼多流產的人，該謀害了多少無力反抗的生命啊！

　　"牛小咚，你不用擔心，你一個男生，以後不會做婦產科醫生的。"

　　"不過也不一定，聽說很多醫院都有男婦產科醫生。"

　　"是啊，男的手長，力氣大，做手術、剖腹產實際上還是男性有優勢。"

　　大家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張醫生問："梅小嫣，你將來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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