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系女生的秘密回憶(71)

七十一

　　我暗暗地詛咒過他一千八百遍，詛咒他找不到工作，將來娶個惡老婆；詛咒他一輩子在荒涼寂寞的草原上放羊，在暴風雪的夜裡迷了路。

　　愛的反面，一度是恨……

　　甚至想起了從前別人對我說過的那些話，暗暗想，人家說的還真沒錯，果然是個不開化、無情無義、不可理喻的野蠻人……

　　這些「別人」，在這個時候，都向我伸出了溫暖的手……他們都那樣寬宏大量。

　　他們都知道我的這次病由，是居然被那個放羊的給甩了；可是他們沒人往我這個傷口上撒鹽。甚至都有些如釋重負的樣子長出一口氣，都不出聲地在說：這下子好了，這下子好了……為了讓我感受到人間的溫暖，為了讓我進一步認識到自己錯了，他們都全力以赴……

　　不管是爸爸媽媽，還是同學、老師……他們每個人都全力以赴以實際行動告訴我，浪子回頭金不換。

　　而孤獨、寒冷、虛弱的我，又那樣需要溫暖……

　　我不再跟他們對抗，沒有勇氣也沒有力氣……事實已經告訴了我，我錯了，他們對了。

　　雖然隱隱約約仍然不甘心，不確定，不敢相信……但他把我扔給了他們。

　　我一病就是四個月，直到春節過後，下學期開了學，我才出現在學校。不用別人說，我自己都知道自己變了。渾身上下的活力和精氣神一下子就沒有了，那種懷疑、否定、自以為是的棱角，也瞬間都不見了。我比任何人都隨和都通融了。我是生活的敗將，只能徹底否定從前的自己了……

　　他沒有電話，沒有信……曾經擔心過他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後來也不擔心了……我擔心他，他又何曾擔心過我？他何曾在意過我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又一遭……

　　其實有他沒他的日子，也沒有什麼太大的不同……從前也是見不著，現在也是見不著；不同的是沒有了電話沒有了信，也就這一點點不同……我解脫得似乎很快。

　　我再流不出眼淚來，我欠他的眼淚還完了，跟他的一切，也完了。

　　很快我就開始了第二次戀愛，那個鼓手。我這才知道什麼叫做戀愛。溫和、程式化、不鹹不淡，一起在食堂裡吃飯，一起上晚自習，跟對方的朋友們一起聚會。沒有哭過沒有鬧過，沒有痛過沒有恨過，心情好的時候也會設想一下將來結婚後，怎麼解決房子的問題。當我得知他跟外校那個女生不清不白的時候，一句廢話沒有地彼此再不聯絡。

　　我的人生軌跡，也不知是變了，還是當初就是這樣的設計。我似乎不停地在戀愛。一個又一個，速度都很快；愛了和不愛了，都很快。這也沒有什麼吧……我開始懷疑起傳統道德觀念，所謂的花心所謂的隨便，說不定也都有著各自的苦衷。

　　也就是在這一場場愛和不愛的遊戲中，我漸漸地、真正地接近了他。也就是接觸過一個又一個男人後，我慢慢地、真正地理解了他。

　　真正的接近和理解，心與心之間的，一說就錯的理解……但是，已經晚了……我已經不能再像從前那樣，奉獻給他一顆純潔無暇的心……我只能在深夜裡醍醐灌頂般地出一頭冷汗，這是我的命。

　　他曾經給過我的，同樣純潔無暇的心，痛苦而沉重地壓在我的心上。我似乎沒有錯，但又似乎步步都錯了。我註定要承受這樣的負擔……

　　當我不能再去愛他的時候，我愛上了草原。一望無際的草原，遼闊悠遠；生命如此渺小，愛情又何嘗不是……當我一次次面對草原，面對藍天，我終於明白，他為什麼會扔下這一段情感……他要自然，要原始要野蠻，要生命的自由……愛情，跟這一切無關。

　　這是真正的生命的力量……那個沉默平淡的他的內心深處，有著我曾經忽略的、能夠對抗一切的力量。

　　我畢業了。生活似乎對我格外慷慨，我再沒有過任何波折……工作上、感情上，用句通俗的話講叫做一帆風順。除了內心深處最隱秘的不甘……這無人理解的不甘。

　　我永遠都沒有機會彌補與超越的，不甘。

　　這是生活留給我的最後的激情……

　　我將永生熱愛這份不甘。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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