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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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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在我愛上阿青,和阿青一起共浴愛河的某一天,阿青告訴我說,那天她一直在暗中觀察著我,她覺得我是一個可以終生相托的男子,一個能夠經受誘惑的男子。這種男子現在已經像大熊貓一樣稀有。 我非常慚愧,低下頭,無言以對。阿青並不知道,我和她的嫂子媚娘之間的事情,而我也沒有勇氣告訴她這一切。 5 發現媚娘情緒變化是在仲秋的一個淩晨。 那天夜晚,我們像往常一樣躺在我的出租屋裡,我一遍又一遍地說著已經說了千百遍的綿綿情話。我說,我現在才知道了,原來愛情如此美好。儘管已經認識了半年時間,可我還像剛剛認識她一樣,分別後就苦苦地思念著她,見面後就心旌搖曳難以自持。我們在一起的時間似乎總是過得很快很快,不覺曙色染白窗櫺,不覺就到了分手的時間。 那天夜晚,我們還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樣瘋狂,然後,在午夜濃濃的墨一樣的暮色中沉沉睡去。 淩晨,我做了一個夢,我夢見我們一起去爬山,山峰很高很高,山巔直插雲霄,雲霧在山間繚繞。空洞洞的山谷間只有我們兩個人,山道兩邊峭壁千仞,風從岩石的罅隙間穿過,發出鬼哭狼嚎一樣的聲音,讓我們不寒而慄。我們都汗流浹背。她說,她很渴很渴。我說,我去找水吧,你就坐在這裡,等我回來。她點點頭。我沿著一條岔路口,走上彎曲的山道,穿過陽光也無法穿越的黑森森的樹林,在樹林的那邊找到了淙淙流淌的一眼泉水。我用手掌捧著泉水,高喊著她的名字,跑回來路,一路跑得跌跌撞撞。穿過樹林,可是我找不到她,舉目四望,周圍只有嶙峋的岩石。她在哪裡,她在哪裡啊?我大聲呼喊著,空空的山谷中只有我焦急的回聲…… 然後,我就從懵懂中醒過來了,習慣性地向身邊伸出手,身邊空空如也,她不在!她真的不在!我一骨碌爬起來,四處張望,朦朧的天光中,她孤零零地坐在陽臺上的籐椅中,身披浴巾,長長的頭髮遮沒了臉龐。 她一動不動。我不知道她在那裡坐了多長時間,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起床,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我默默地起身,拿起一件衣服,走到她的身後,披在她的肩膀上,她依然一動不動,沒有回頭。我輕輕撩開她臉前遮擋的長髮,突然驚異地看到,她的臉上淚痕點點,映照著慘澹的月光。 我輕輕地將她摟在懷中,輕輕地吻著她冰冷的臉頰。怎麼了,怎麼了?親愛的。我說。她的頭靠在我的肩膀上,微閉著雙眼,發出一聲輕輕的歎息。 那天淩晨,我們面對面坐在陽臺上,坐了好長時間。城市從夜色中慢慢醒來,遠處林立的高樓在曙色中慢慢明晰,大街上響起了清潔工人打掃路面的聲音,我們睡意全無。那天淩晨,我看見她第一次吸煙,煙頭的火光映照著她鮮豔的紅唇,長長的頭髮遮沒了半張俊俏的臉龐,顯得異常淒美。那天她坐在淩晨清冷的陽光中抽煙的畫面永遠定格在我的心中,讓我什麼時候回憶起來都痛苦不堪。 我說,我知道你心中有難言之隱,我知道你有些話一直不願意告訴我,但是我非常清楚,你愛我不像我愛你這樣深。 她說,原諒我,我不能把自己分成兩半,我原來以為我能夠做到的,現在我才知道我做不到。我永遠也做不到。 我沒有見過媚娘的丈夫,一直沒有。媚娘也沒有向我說起過。在我的想像中,他一定非常英俊非常瀟灑,也一定風流倜儻,要不,媚娘為什麼會這麼愛他,愛得這麼深,在分別了這麼久,還一直想著他,在和我一起的日子裡,還在想著他。 我感到一陣淡淡的痛苦和嫉妒,然而,我又沒法說出。在他們兩人之間,我是第三者,我屬於那種被人唾駡的,被道德所批判的人,我的良心時時受到煎熬和譴責。 然而,我又無法從這場無望的愛情中走出。我曾無數次告訴自己說,我們沒有結果的,沒有結果的,放棄吧,放棄吧,然而,我總是無法忘記她,每天睜開眼睛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想見到她。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媚娘說,她昨晚夢見了她的丈夫,她遠在伊拉克的丈夫,她的丈夫穿梭在異國的硝煙戰火中,紛飛的槍彈隨時都會擊中他,而他只是為了賺錢,為了這個家庭的生活。她覺得自己對不起丈夫。 媚娘說,她現在非常後悔讓丈夫去伊拉克,那個語言不通又危機四伏的陌生地方,富裕和貧窮並不重要,金錢對一個家庭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兩個人能夠長相守。 我默然,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那天夜晚,我夢見了她,而她夢見的是她的丈夫。 再見到媚娘時,我突然覺得她有些陌生。她對我還像從前一樣關愛,走在大街上,她還是一如既往地牽著我的手,她的手掌柔軟闊大,手指纖長。遇到迎面而來的自行車和行人時,她還是搶先一步,用她豐滿的身體阻擋著我。我曾經笑著稱她為老母雞,她說,誰讓你是小弟弟,我就有責任保護你。然而,在她翅翼保護下的我,距她如此之近,卻又如此遙遠。 我想起了這樣一句話:世界上最遙遠的,不是你在天涯,我在海角,而是你在我的身邊,我卻無法讀懂你。 我開始陷入了無端的痛苦中,不知道我們會是怎麼樣的結局,其實結局早就能夠預料,只是那些日子裡,我不願相信,不願接受那個早就註定了的結局。我在想,當有一天,她的丈夫從那個動盪不安的伊拉克回來,我該怎麼辦,我該如何面對。 還和以前一樣,每到週末,我們就相約在報社樓下見面,然後一人一部單車,在清晨和煦的陽光中一同駛向北峰山下,再棄車步行,拾級而上,來到那個收養了許多孤兒的寺廟。惠淨法師總會在寺廟前迎接我們,她臉上的笑容永遠都是慈祥的,像陽光一樣,讓我的心中暖洋洋的。在她笑容的照耀下,我心頭的堅冰漸漸融化。我開始知道了,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種大愛,遠遠超越於兒女情長之上,我為自己那點自私的所謂愛情而汗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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