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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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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花寨坐落在瀋陽城東十裡處的山腳下,有四五百戶人家,幾千口人。村子原來叫鐵匠屯,住著十幾戶人家。慕雨瀟金盆洗手後,就領著不願自謀生路的手下人來到這裡,四面築起圍牆,村裡挖了地道,直通村後的山裡。打家劫舍的人改邪歸正,成了土裡刨食的莊稼人,只是一時半會兒,那手還握不慣鋤把,總覺得沒有拿槍順當。 黃花寨真是名副其實的黃花寨,村子裡沒有一株別的樹,也沒有一株別類的花草,房前屋後,村道兩旁,舉目所見,全是開起來千姿百態、嬌豔迷人的黃花。這花原產於北美,名為一枝黃,有個綽號叫「霸王花」。花高在一米左右,最高的可達三米,葉子細長,花開在頂端,花株像稻穗,花蕊像小米粒。這花香氣很獨特,雖淡淡的,卻野氣十足,很似那種深山澗水旁的野花山草味。這花繁殖能力極強,摧殺別種植物的能力也極強,它一棵植株可形成兩萬多粒種子,它的根甚至比一棵三五年的樹的根都粗。你在一畝地大的面積上隨便種下一株,兩三年後,那地就會全部長滿一枝黃,而且絕不會有別的任何一枝花、一棵草僥倖生存。正因為一枝黃的這種殘忍的排他性,植物學家稱:「黃花開處百花殺。」 慕雨瀟住在村中的一個四合院裡,這房子跟東北農村的四合院沒什麼兩樣,只不過蓋得豪華一些、氣派一些。 老關東安頓好他的「臣民」走到四合院門口時,院裡正在熱火朝天地玩著「官兵抓鬍子」的遊戲,一個身材剽悍的男人身穿清王朝官服,眼睛蒙著一塊白布,身邊圍著四五十個十歲左右的小孩。這本是東北民間小孩子玩的一種遊戲,可到了黃花寨,卻被賦予了獨特的內容。官兵須穿上滿人服裝,官服兵服不限,就是穿皇上的龍袍也行,還得蒙上眼睛,寓意瞎抓人。鬍子則不可以藏,也不能跑,只能以翻跟頭來躲開抓捕。如果官兵的辮子上被扣上五隻鐵王八,官兵就輸了。官兵如果抓到五個鬍子,鬍子則輸了。鬍子被抓了要過堂,慕雨瀟的西廂房就佈置成縣衙,滿人的縣衙,有驚堂木,有衙役,也掛著「明鏡高懸」的牌匾。會審中除了插科打諢外,三個問題必須要問,第一個問題是:「你是漢人還是滿人?」如果是滿人,立即開釋;如果是漢人,則要打五十大板,當然不是真打。第二個問題是:「你為什麼要當鬍子?」被審的人要編造一個悲慘的故事,都是被滿人迫害的故事。第三個問題是:「死前你有什麼話要說?」這時,鬍子就可以趁機把滿人狠罵一通,哪怕是輪上慕雨瀟做主審官你也可以罵,罵媽罵奶奶罵祖宗都行,罵得越狠越好。 慕雨瀟對滿人有著刻骨的仇恨,他被滿人害得家破人亡,唯一的妹妹到現在仍下落不明。他要給這些漢人的後代從小就灌輸對滿人的仇恨。 今天扮做官兵的正是慕雨瀟,扮鬍子的孩子別看歲數不大,倒是都有些功夫,翻轉騰挪,往去飛來,一個個動如脫兔,慕雨瀟費了不少勁,才抓了兩個。 這些孩子都是慕雨瀟收養的孤兒,清一色的關裡人。到了黃花寨,這些孩子都不再叫本來的名字,山東來的就叫大東、二東、三東、四東,河北來的就叫大北、二北,山西、河南來的就叫大西、大南,二西、二南。 老關東看著已經三個多月沒見的慕雨瀟,嘴角浮起一絲壞笑。他悄悄地走到院子一角,推倒一個空缸,沖著「小鬍子」們打了個安靜的手勢,就把缸橫著放在慕雨瀟的必經之路上。然後引著「小鬍子」快速向缸的反方向跑去,待慕雨瀟快步追來後,又突然加速向放缸處跑來,慕雨瀟一個急停,反身就追,眼看著就要被缸絆倒,老關東們已經把放肆的大笑含在了口裡,卻見慕雨瀟突然一個縱躍,人飛起一丈來高,穩穩地落在地上。 慕雨瀟背對著老關東和「小鬍子」們,一把扯下蒙在眼睛上的手巾,哈哈一陣大笑,說:「老——關——東!在黃花寨,能幹出這種事,敢幹出這種事的,除了你老關東,還有誰?」 慕雨瀟慢慢地轉過身,臉上早已是笑面如花。 「俺大!」老關東大叫一聲,飛撲到慕雨瀟的身上,鉤住他的脖子,就把臉緊緊地貼在慕雨瀟的腮邊。 慕雨瀟縱橫關東十六七年,收養了不計其數的孤兒,都是闖關東的豪傑們的後代,而在所有這些孩子中,他最喜歡、真正當自己親生兒子看待的,只有這個老關東。他喜歡這孩子的聰明,喜歡這孩子身上那種與眾不同的邪勁,可以說,第一次看見這孩子,他就不由自主地喜歡上了他。 那是八年前的一個夜晚,他跟現在黃花寨的大管家曲東民綁了一個肉票回山,途中在一個林子中小憩,突見林旁的小道上晃晃悠悠地走過來一個小孩子,邊走邊唱,唱的那詞叫他聽了竟然半天合不上嘴: 西北風溜溜的, 凍得我小雞雞硬硬的, 哪位大嫂行行好, …… 接下來一句就是讓大嫂用什麼給他暖暖什麼,慕雨瀟聽了哭笑不得,打馬從林子裡出來,問:「小孩兒,你是哪個村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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