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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


  老關東拿起碗:「姐,想吃什麼,我給你盛。」

  花小尤看著這滿桌的飯菜,真是不知吃什麼好了,她一指最靠邊的大米粥,說:「從頭來。」她真是感覺餓壞了,準備把這些粥都喝下去。

  剛喝完一碗,猩爺從門外晃晃悠悠地進來,手裡拿著一把香蕉,放在花小尤的面前。這香蕉在東北可是個稀罕物,五天前,有廣東來的朋友給慕雨瀟捎來這一把,慕雨瀟都給了猩爺,猩爺沒捨得吃,一直留到現在,那香蕉已黑得像一段段焦木。

  花小尤叫起來:「呀,這麼好的東西呀,猩爺,你真捨得啊!」

  猩爺咧開嘴,一拍胸脯,花小尤明白,這是說:「高興。」

  花小尤正想再誇猩爺兩句,卻見她的國爾木跑了進來,一躥就上了炕,把頭挨緊她,親熱地摩挲著,尾巴搖得像秋風中的狗尾巴草。後邊十六隻西伯利亞狗一個跟著一個,有的叨著一隻山雞,有的叨著一隻兔子,有的叨著一隻野鴨子,沒有一個空嘴的,最後四隻狗竟拖進來一隻大野豬,足有一百多斤。

  花小尤喜得跳下炕,把那十六隻狗挨個抱著親了一下,算做嘉獎。

  老關東說:「這幾天,你這些狗可沒閑著,國爾木領著他們天天在山上轉,整回個東西就藏起來,還派兩隻狗看著,姐,你看,他們多懂事,怕咬得亂七八糟的不好看,把傷口都給弄平整了,血也都舔乾淨了。」

  花小尤把老關東送給她的那只小狗抱起,說:「你也去了嗎?你給我帶點什麼回來呀?」

  那狗扭頭沖野豬叫了幾聲。

  老關東說:「那只野豬就是它發現的,一邊叫,一邊追,差點叫野豬咬了。」

  說話間,孫二娘丁零噹啷地闖進屋,戴著神帽,手裡拿著神鼓,都裡跟在後邊,也是一身跳大神的打扮。

  「姑奶奶,可把這滿院子的人急壞了,瞅這小臉瘦得,怪可憐見的。」孫二娘開口就嚷,卻越說聲音越低。

  老關東說:「二娘也是三天三夜沒睡,她要給你跳大神捉鬼,俺大沒讓,他們兩口子就每隔一個時辰,圍院子轉一圈,拿把大刀殺來砍去的,一圈下來一身汗。」

  孫二娘說:「慕爺不信,咱只好想這個轍,姑奶奶,我一點也不跟你來玄,我還真看見幾個東西,在這左近伸頭探腦的,姑奶奶,你別不信,這些東西也是有空子就鑽,就像蒼蠅似的,聞見大糞……喲,姑奶奶,瞧我這嘴,說著說著就走了板。」

  花小尤說:「讓二娘受累了。」

  孫二娘:「什麼累不累的,你病好了,二娘這心裡高興得直唱小曲呢,不信,姑奶奶,你來聽聽,真亮著呢!」

  花小尤真就笑呵呵地過去聽聽,咦,神人真就有神事跟著?確實有小曲在耳邊響起。她又仔細辨了辨,才聽出,那曲兒是從院子裡傳來的。她聽著那曲兒很熟,那些樂器她聽著更熟,那是李世禮,那是陶三林,不用問,肯定也有大肚蟈蟈。果然,樂聲一弱,大肚蟈蟈開口唱道:

  小妹你得重病三天不醒,急得我嘴起大泡愁得不行,再有一天你還不醒轉,蟈蟈哥急不死也得跳井。

  聽著那情真意切的曲兒,看著那滿桌的飯菜、食物,花小尤只覺鼻子一酸,淚珠撲簌簌滾了下來。

  此時,慕雨瀟已躺在西牆下黃花叢中睡著了,他睡得很香,臉上帶著淺淺的笑,腮邊就是花小尤撒種下的那蓬綠草。

  花小尤的身體很快就恢復了。這些天,慕雨瀟變著花樣給她調弄吃的,吃得她直嚷嚷:「不吃了,不吃的,再吃我就要成『花團錦簇』了。」雖這麼嚷嚷著,可看著好吃的還是擋不住嘴饞,吃得已經瘦下去的小臉一天比一天見豐滿。

  這些日子,怕花小尤傷心,沒人再提國子秦的事。花小尤也不提,全然忘了一樣。不過,慕雨瀟看得出,她其實一點都沒忘,不一定什麼時候,眼神就有些發呆。

  這天,花小尤突然說想到外邊轉轉,慕雨瀟喜出望外,忙叫人牽過馬來,與花小尤肩並肩出了黃花寨。

  正是秋收時節,大地裡一片金黃,四野裡到處看得見忙著收穫的農人。牛車順著壟溝慢悠悠地走著,包著鐵皮的木輪子吱扭吱扭地,把秋空秋野叫得愈顯空曠。車把勢仰躺在小山包似的包米秸上,一隻腳搭在另一條腿上,挑著滿是泥巴的鞋,悠來悠去,悠得鞋子都怕是要醉了。

  孝子山屹立在曠野的盡頭,山上的楓葉紅了,在這滿地金黃的映襯下,顯得格外豔麗。遠遠望去,感覺就像地頭那邊的莊稼突然被太陽烤著了,紅紅的烈焰直燒向天空。

  花小尤突然指著一處耀眼的金黃說:「那是什麼?」

  慕雨瀟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心裡不由得猛跳了一下。他看清了,那是胡嫂在屋頂上晾的包米,滿村綠樹,唯有這黃分外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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