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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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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場戰爭的一開始,陳市長就遇到了一個強勁的對手――渤大機械的董事長孫樹和。八十年代以來,渤大機械通過與法國ABF公司合資,引進其先進技術和管理經驗,使公司產品暢銷國內外。合資企業的利潤已經占其利潤總額的百分之八十。在與ABF公司的合作中,法國標準證券一直是ABF的財務顧問,其介入使中法雙方的合作取得令人矚目的成績,而標準證券也與渤大機械管理層建立了良好的工作關係和私人關係,因此它自然成了孫樹和的首選。 通常由市長做出的決定,廠長、經理哪敢說三道四?但陳邦華這次碰到了普遍性裡的特殊性,特就特在渤大機械的老總孫樹和!論年齡,他比陳邦華大十歲,論資歷他是渤大市兩任市長手下的勞模,論人緣他更是有口皆碑。此外,他還特倔,一旦認准一個理,九頭牛也把他拉不回!也正因為他的性格,使他在「反右」運動中成為當時華北環保設備研究所最年輕的右派。他父親是國民黨投誠的高級軍官,先作為統戰對象在市政協當個委員,但後來又被打成了歷史反革命,在文革中被活活打死。孫樹和被流放到農場勞改,因髒活累活全讓右派幹,他幾次險些凍餓而死,心臟病就是這樣得上的。他妻子因精神崩潰而自殺,是他吃齋念佛的老母親幫他把惟一的兒子拉扯大。直到八十年代他被平反後,一家三代才過上正常的日子。 平反後的孫樹和被調到當時的渤大環保機械廠當了工程師,那時該廠正瀕臨破產。孫樹和為奪回失去的青春,每天玩命工作,搞出了三項技術發明。因成績突出,他被提拔為總工程師,後來又升為廠長。可以說,渤大機械就是孫樹和一手拉扯大的孩子,他在職工心中的威望也極高!這就是陳市長面臨的對手和僵局。 3.陳邦華的第二個對手便是王曉野,儘管此時他還不知王曉野為何方神聖。 王曉野住在一個靜靜的海灣――愉景灣。他與這個海灣有種神秘的緣分,他在此蟄伏、發跡,許多生意和人緣都源於此。他第一次聽說陳邦華的名字就是在愉景灣。 本來愉景灣只是香港大嶼山島上的一個按渡假村風格設計的社區,歐美情調十足,但是對大陸人而言,愉景灣的特別意義在於,它是中國大陸海歸在香港最集中的居住地,他們大多是銀行、基金、法律等方面的專業人士,其業務也多與投資銀行相關。 來過王曉野家做客的大陸人都樂意再來,重要原因之一是因為愉景灣靚女如雲!靚女不僅靚,而且健康,品種齊全,黃、白、棕、黑等各種膚色都有,美少女、媚少婦乃至風流寡婦一應俱全,並常常成群結隊,廣場、海灘上到處都是,秀色可餐!當大陸友人為美女感慨心動之際,王曉野會畫龍點睛的道出其美麗健康的秘密:原來她們多為混血的雜種!雜種必是雜交的結果,而雜交必是改革開放的產物。 王曉野與愉景灣的淵源來自他的大學同學陳融。十年前,當王曉野在西藏漫遊時,陳融已經在駐港中資機構工作。大學同學畢業後都已分道揚鑣,但王曉野和陳融反而越來越近,那是由於西藏的緣故。他們倆早在學生時代就對西藏神往已久,那時還沒有互聯網,靠寫信來描述彼此的生活反而精彩得多。他們一個寫西藏的空靈和神秘,一個寫香港的繁華。生活往往因為一種看似偶然的東西而全面改觀,就像卦相中的爻,一爻變則一切變。因為陳融的緣故,王曉野在西藏就已開始想像香港華洋雜處的文化,而陳融也因為王曉野而迷戀西藏的原始和神秘。但誰也沒料到兩人後來都成了投資銀行家! 王曉野的西藏深深打動了陳融。他說在西藏一年的漂泊本身就是一切:既是手段又是目的,也是生命中神秘的轉捩點。為什麼西藏對他具有如此強烈的吸引力?因為她的聖潔、蒼涼、雄渾?還是她的空曠、神秘、幽遠?他也說不清。也許是一種前世帶來的情結?那年他剛一到西藏,就隨同一批高級官員進駐了神秘的大昭寺。 這是個由千萬盞閃爍的酥油燈照亮的世界,酥油味兒彌漫在每一寸空間,從嗅覺、味覺、視覺乃至所有的毛孔嵌入人的記憶,滲透人的靈魂。酥油茶在當地既是飲料又是食品,因為主食糌粑也必須由酥油茶和青稞麥磨的炒粉攪拌而成。攪拌和吃都得用手。酥油茶其實不是一般意義上的茶,而是一種由黃油加鹽和茶在一種特製的桶裡搗成的咸湯。漢人一般很難適應酥油味兒,好在王曉野的人生信念之一是入鄉隨俗,他很快與喇嘛們打成一片:同住一個屋簷下,同喝一桶酥油茶,還與活佛同下一盤象棋。 但他此刻並非一個愜意閒適的遊客,而是平叛工作組的翻譯,與喇嘛處於敵對狀態!不僅如此,因為他是工作組內惟一的漢人,他的處境比其他人更加危險,因為喇嘛騷亂的目標就是要趕走漢人。工作組的其他成員全是藏人,而且都帶著槍。這種深入虎穴的危險任務何以落到剛剛抵達拉薩的王曉野頭上?原因簡單之極:誰都不願去!連藏族翻譯都不願去,因為有生命危險。而王曉野當時答應的爽快勁兒讓領導大吃一驚:他說他到西藏就是來歷險的,這不正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嗎?問他怕不怕死,答曰:聽天由命!大昭寺內有的地方很陰森,尤其是寺內的廁所,令人毛骨悚然。那是個懸崖絕壁般的巨大深坑,有點歐洲中世紀修道院那種感覺,一泡尿落下,在空中下墜時令人感覺如靈魂墮入深淵,但其過程又優美飄蕩如長號的尾音,綿綿悠長,如品味死亡,一種無影無聲的結局!那是一段王曉野無法用語言表達清楚的經歷和感受,也許只有靈魂知道究竟發生了些什麼,而靈魂此刻肯定還在細細地品味! 後來他在西藏的荒原上過著一種浪跡天涯的日子。他模糊地感到自己的靈魂深處有一種呼喚,一種對這無中生有的生命追尋和蕩滌的欲望一直勾引著他,這欲望好像只有在這茫茫雪域的漂泊中才能滿足。他一路用那磚頭般大小的答錄機聽著莫札特的「唐.喬瓦尼」和「費加羅的婚禮」,在驚歎與神思中穿越了川藏公路、青藏公路。最激動人心的漫遊目標是阿裡的古格王朝城堡。那是一個許多世紀前消失在喜馬拉雅山脈的神秘王朝遺留在荒原上的古堡,佈滿滄桑的殘垣斷壁。它留下的是關於人、歷史和偶然的無盡幻想。離它不遠的地方,還有一個神秘的橫跨國境線的班公湖:中國水域內是淡水,而喀什米爾境內是咸水。 阿裡之行留下了他一生中連續乘汽車時間最長的記錄:一輛豐田越野車整整開了七天。因為要穿越無人區,所以必須帶足乾糧、汽油等一切給養。住宿通常是在改則、日土這種陌生的縣城,而所謂縣城,也就是幾棟土坯房,招待所的被子估計自啟用之後就再沒洗過,黑如拖地的墩布。在中印邊界,他們終於見到了人:守衛邊疆的解放軍。應該說,是解放軍終於見到了人。 為歡迎遠方的客人,解放軍給了王曉野他們兩隻槍出去打獵。他們在荒原上盡情地駕駛越野車,瘋狂追逐群群野驢,蒼穹下惟一可見的活物。不知該如何形容當時的感覺:遼闊、放肆、自由、遙遠!似乎都不夠味兒。其實有一種靈魂中飄逸而出的孤獨,一種難以言狀的釋然。王曉野知道那時他肯定在和自己的靈魂對話,因為充滿忙碌和喧囂的世界隱去了,人類的一切紛爭消失了。那時的欲望只有一個:天問!無論問天、問地、問自己,最後都成為一個問題:活著幹嘛?哈姆萊特將問題進一步歸納為:Tobeornottobe?活著,還是死去?生存,還是毀滅?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野驢! 王曉野把這些經歷和感想寫信告訴了陳融,他閱後不禁心潮起伏,立刻奮筆疾書,回信告訴王曉野:在恒溫的辦公室裡,來自西藏的信在香港的一幫同事們手中傳閱,像輪著吸大麻,有種驚奇的快感,感歎如今居然還有人在這麼活著!一種既遠離現代文明又有別于盧梭式古典漂泊的另類漫遊?神遊?在議論紛紛的刹那,大家似乎也嚮往一下這種生活!至少應該到西藏去逛一趟吧!陳融說有這種刹那衝動的人成千上萬,但行動者罕見。奇妙的世界多在別人的世界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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