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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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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柳暗花明 (1997年3月) 1.從渤大的研討會返回香港後,王曉野悠遠抽象的形而上思考就被注入了一種鮮活的力量,行動也有了新方向。儘管他討厭人生充滿太多的交易,可他的工作就是安排交易。他想,人活著都挺忙,其實忙的都是交易,主要是賣自己,包括形而上和形而下的自己。想想自己此刻的所處之地,他笑了,因為他所在的辦公樓就叫交易廣場,香港證券交易所就在樓下。 這座高樓的外形像一隻朝天而立的陽具,證券交易所就是陽具最敏感的部位――龜頭,它最敏銳地反映了香港對世界的感覺。怪不得人們用來描述股市起落的術語也和陽具的表現相關:堅挺、疲軟。世上哪有永遠的堅挺和永遠的疲軟呢?有起就有落,這才自然!王曉野想,目前就當自己進入了疲軟期吧! 交易廣場的顏色近似咖啡,一種黃、白、黑、棕等各類人種雜交出的混血兒顏色,如同香港的文化:混合的、雜交的。香港人是優越的,但也是自卑的!但它終究是開放的,所以健康而富有活力。王曉野從不自卑,但時有沮喪和憤怒。此種情緒需要排遣,否則一定生病!他認定癌症就因此而生。他會冥想、打坐,也會在音樂中眺望大海,讓腦子漫無邊際地遨遊、務虛!莫札特是他在現世的榜樣,因為他的靈魂一直緊連著絕對世界,他只是把頭伸進人間的相對世界晃了一下,玩了短短的三十幾年就回去了,所以無論他多麼窮困潦倒,其音樂卻永遠飄蕩在仙境中,充滿歡樂和愛!此刻他正跟著莫札特的第40號交響曲遨遊,心裡不斷浮現出朱倚雲,於是他暗暗決定:要屢敗屢戰! 窗外,維多利亞灣內大大小小的船隻在遊弋,遠處停泊著各類遠洋巨輪。辦公室裡掛著一幅描繪香港開阜初期風景的水彩畫,交易廣場坐落在畫上同一地點,海船是帆船,岸上是歐式洋樓。王曉野人到中年,正處在既回憶又憧憬的中間狀態,如同發酵到一半的酒。懷舊就像利用記憶這一神奇的酵母在生活這個最大的幻覺中製造重疊的幻覺,於是懷舊也成了他漫遊的一種方式。帆船、老樓在他眼裡要比與機動巨輪、摩天大樓更浪漫、幽遠,也更結實。凡是他漫遊過的城市,不知為何老磚房就是比新磚房漂亮、結實、耐久,從紐約、倫敦、巴黎,一直到上海、北京、武漢都是如此。同樣是磚做的,區別就這麼大!牆上還掛著一幅黑白攝影的掛曆,每個月的照片上都有一段取自《老子》或《莊子》的語錄,每段的書法都風格各異,日曆下方則是老、莊語錄的英文翻譯。這份日曆是美國的一位老同學寄給他的,每年一份,從不間斷。 除了懷舊,王曉野還充滿莫名的宗教情懷,這是叩天問地的必然結果,而叩問本身也成了一種精神漫遊,就是用形而上的情懷來排遣人世的沮喪。在美國的生活對他影響最大的不是政治和經濟,而是宗教和文化,這導致他重新審視本土的道和佛。基督教義早已滲透於美國的政治、經濟、文化、思維、法律乃至整個日常生活和語言之中。在美國的漫遊誘惑他對其歷史漫遊,而漫遊美國史就必得漫遊歐洲史,就得弄清那讓人一頭霧水的新教與天主教的關係。而一部歐美史幾乎就是一部基督教史,你焉能不對宗教的無所不在而掩卷長歎。可對基督教和天主教的異同哪怕稍有涉獵,便不得不回到《聖經》的《舊約》與《新約》之別,繼而對猶太教和伊斯蘭教的歷史也都涉獵一番。他的發現總讓他難以釋懷,原來基督教和佛教在剛開始的時候都被當時的主流宗教視為邪教,基督教源於猶太教,佛教源於印度教。每部宗教史看上去在談神,實際上是在談人,都是一部人的歷史。而談人的結果又必將歸於神,原來二者是一體的。銀行家都務實,可王曉野愛務虛。他以為虛實亦為一體。 中國的銀行業做不過美國,就不斷敘說中國歷史文化如何悠久,總之就是中國過去很偉大,你們西方別牛逼。可是關於美國,作為銀行家的王曉野最難苟同的是:中國人動不動就自稱數千年文明史,而美國不過區區兩百多年歷史,仿佛美國是突然在兩百年前從天上而降一樣。他認為美國也有數千年歷史,因為美國不僅傳承了地中海沿岸數千年的文明,其中既有基督教、伊斯蘭教和猶太教的,又有古希臘和古羅馬的,再輔之非洲、亞洲各國人民帶來的文明,加上本土悠遠、神秘的印地安文明,才形成了美國文明。這如果不比中國的數千年歷史更精彩,起碼也應各領風騷吧?這結論似乎總讓以中華文明為傲的人聽起來不自在,可王曉野就愛幹這「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勾當,他認為這更提神! 王曉野還莫名地迷上了《道德經》、佛經和中醫。凡遵循自然的活動和療法,如點穴、氣功、太極、拔罐、刮痧、針灸等,他統統都喜歡。他覺得《易經》、《道德經》和中醫就是三塊牌子,一套班子。他認為「道法自然」裡的道、佛教裡的佛、基督教裡的神皆為一回事,萬物皆為一體,皆為「無中生有」的生命。據此,佛、道和基督也是三塊牌子,一個中心。就連當代電腦和數位技術中的計算法也與道同源,因為零和一就是陰和陽。據此,一切數位技術的推廣和運用,比如語音、圖像、人工智慧等等,無非是這一陰一陽之道的應用和推廣而已。在相對的世界裡,一切都體現為陰、陽。 王曉野在辦公室神游時就不像在做專案,而是漫遊太虛境。務虛往往成了他務實的最好調劑和休息。一陰一陽,謂之道! 2.辦公室的音響開始放崔健的「一無所有」,這是王曉野當年走川藏公路時在成都和康定街頭駐足而聽的歌。都十年了,歌中散發的氣氛依舊蒼涼。崔健的歌,他最愛這一首,只因這首歌的曲調蒼涼而絕望,像流浪的序曲,也像告別的宣言。 王曉野將腳擱到了寫字桌上,用電話向沈青青宣佈:「我想放棄渤大機械的項目。」他的聲音故顯悲壯,他要看看這個女人的反應。 「什麼?難道你這麼容易放棄?」女人問。 「不是我想放棄,是陳市長親口告訴我仲介機構都已塵埃落定。一切都已經晚了!」 「可是如果仲介機構還沒確定呢?這是到此刻為止的最新消息,也許你能猜到這消息的來源。」 「一定是渤大機械囉!」王曉野本能地猜道。 「對!而且是從公司的一把手孫樹和那裡。孫樹和一直在頂著陳市長。因為他和他的法國合資夥伴都想選標準證券為國際協調人。我們滬江證券目前也還在爭取,周總已找了渤大市主管政法的謝書記。」 「那這意味著什麼呢?」王曉野問。 「這還用問?你不是最愛用『勾引』這個詞嗎?那就繼續勾引啊!只要你堅持勾引就肯定有戲。你不是說吃素的動物最有耐力嗎?」沈青青說完連自己都在暗笑,因為這語氣和用詞全是王曉野式的。她還從未以如此放肆的語言跟自己的老公對話。難道自己中了邪? 王曉野聽了她的話一愣:這可比他期待的還來勁!便趕緊說,「好啊!繼續勾引!連周輝都在繼續,我就更得繼續了。你的話怎麼對我那麼具有煽動性呢?」他回味女人話音的餘韻:繼續勾引! 「那還不是跟著你學的!連詞都是你的!」女人說。 「可問題是:勾引該從何處下手呢?現在我連門都沒摸到!」 「唉,我不是都介紹給你了嗎?難道只有陳邦華這一扇們嗎?難道不能迂回前進嗎?你不是信中醫嗎?」沈青青的話再次讓他驚喜。 「Oh,myGod!你怎麼什麼都懂?看來我非得請你當顧問了!」 「你上一件事還沒報答我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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