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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第十五章 魚水之歡 (1997年6月)

  1.晚八點整,沈青青如約趕到了花園飯店頂層的酒吧。

  沈青青先點了一杯女士愛喝的愛爾蘭奶酒,王曉野要了一杯加冰的傑克丹尼威士卡,一邊說話一邊聞那酒中溢出的楓木炭香味兒。

  「怎麼樣,你的重大進展?」沈青青問。

  「我的直覺是:陳邦華已經基本搞定了。他已經答應幫曼哈頓!看來心血沒有白花!」

  「你到底是怎麼搞定他的?」沈青青好奇地追問。

  「我在新加坡給你講了太多陰暗面,今天就不給你雪上加霜了。咱們談談輕鬆愉快的話題吧?你看窗外,萬家燈火,多麼美麗的夜色,我們應該多聊聊美好的東西。境由心生啊!搞定了陳邦華,我眼裡的世界都變了,一切都顯得迷人,特別是你!」

  「又開始亂講了!還是談談對上海的感覺吧,它怎麼讓你感覺迷人了?」沈青青趕緊把話岔開。

  「比如這裡的女人就迷人,令人目不睱接!也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錯覺。但上海的確有種陰柔之美,從女人到男人,從語言到建築,從戲曲到飲食,好像都有這特點。連上海的計程車也比北京的乾淨,司機的素質比北京強,管理也比北京規範多了。」

  「那你覺得上海什麼時候能趕上香港?」她漫不經心地問。

  「我看已經趕上了!有點地方甚至超過了香港。」

  「是嗎?怎麼可能這麼快?」女人大惑不解。

  王曉野說,「但這只是硬體,比如樓房、公路、機器設備等等。而軟體部分還不知等多久才能趕上,比如法律、制度、管理、觀念等等,這些東西才是核心指標。上海要趕超香港,軟體得趕上才有戲!上海在從前之所以是亞洲最繁華的城市,更是因為軟體先進,人才也得靠制度、文化等軟體來吸引。」

  「你這麼一說我又覺得上海比香港差得太遠了!這可不是十年八年可以趕上的,尤其是銀行業和股市!」

  「不過,上海又比北京有戲多了,也好玩多了。」

  「為什麼?北京畢竟是首都啊?」女人問。

  「我對上海的信心來自我對開放度的判斷,開放一定導致雜交,而雜交的過程總是美妙,結果更美妙。紐約就不是首都,但它的開放和市場使它不僅成為美國的經濟中心,更成為文化中心。北京的氛圍和套路依然像古代,一切圍著衙門轉,跑官、跑指標。連最火的電視劇也多是關於宮廷的鉤心鬥角。」

  「可是北京現在不是也很開放嗎?」沈青青說。

  「比以前好,但遠遠不夠!」王曉野說,「北京人連住都住在封閉的院子裡,不是機關大院就是部隊大院,不是學校大院就是大雜院。有院子就有院牆,院牆多路口就少,所以交通總是很堵。」

  「看來只要開放,上海連文化都可能趕超北京了!」

  「其實1949年以前,上海就已經是中國的文化中心。那時上海的出版社和報社比北京多,大學比北京多,作家、音樂家、畫家都比北京多,上海更是中國電影業的中心,就連京劇名角在北京唱紅了,一定要南下上海唱紅才行!比如梅蘭芳。」

  「真有意思!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一點,怎麼你一說我才感覺更有道理?上海的確很開放,所以吸引了世界各地的人才,華洋相處,用你的雜交理論解釋,肯定美妙得很。」

  「哈哈!看來你大有進步,這其實也是開放的結果!」

  沈青青把頭稍稍一歪,調皮地問,「你是不是覺得北京人土?」

  王曉野在北京生活多年,所以張口就說,「不只是土,而是土得掉渣!沙塵暴一來,滿街、滿屋都是土,周圍的森林和草原都被毀了,河流幹了,能不土嗎?古代的北京河湖縱橫,中南海、什刹海、玉淵潭、北海和頤和園都是由河流連起來了活水、活湖。可現在不是乾枯了就是被污染了。所以北京不僅土,更主要是髒。北京本地的文化特產是河北梆子和京韻大鼓,多土?」

  「那京劇呢?不是國粹嗎?」沈青青問。

  「京劇不是北京土產,它正好顯示了雜交之美,因為它是徽班進京的產物,就是安徽的徽劇和湖北的漢劇與昆曲等各種戲雜交,才成了京劇。所以至今京劇主角的對白都是湖北和安徽話。不過北京的可愛之處也在於『土』,比如城牆、城門、胡同、四合院、老槐樹、豆汁兒。但解放後對舊的東西不夠開放,非把個漂亮的老北京城給毀了!現在也沒幾個愛喝豆汁的了,嫌它臭!」

  「我怎麼沒聽說過豆汁?」

  「別說是你,連好多北京人都沒聽說過!」王曉野見沈青青一臉迷惑,就故意說,「你不知道的東西多了!比如,你知道為什麼上海有今天的輝煌嗎?為什麼上海的白領和藍領的素質都在全國最高?」

  「因為上海的教育發達呀!還有海派文化的影響!」沈青青說。

  王曉野笑著說,「你說的都沒錯。但我總結的原因簡單極了,就一句話:因為上海被帝國主義操了一遍!」他把最後這句說得斬釘截鐵。沈青青已膛目結舌,這語言太突然、太粗魯,不堪入耳。

  「天哪!你怎麼說得這麼難聽,就不能用個文明點的詞嗎?」

  王曉野一臉正色道,「不!非用『操』不可!不僅被操了,而且是被強姦的,因為偉大祖國還不願意!但終究還是被操了,結果被迫雜交出了當時遠東最繁華的城市。以此類推,中國其他幾個較發達的城市都是被帝國主義強姦的結果,比如青島、大連、天津、武漢等等。當然香港最慘,被迫當了一百多年的『二奶』,結果一不留神『二奶』成了東方明珠!這真是荒謬而又殘忍的現實﹗」

  沈青青漲紅了臉說,「你說的這些的確都是事實,可怎麼聽起來就是不舒服。好像在給西方殖民主義唱頌歌一樣?」

  「甚至像賣國賊,像漢奸是嗎?可誰天生喜歡被殖民、被強姦呢?難道不是祖國自己已經病入膏肓了還拒絕治病嗎?非得讚美才是熱愛嗎?醫生難道非得讚美病人的病體而不是找出其病症嗎?帝國主義當然不是慈善家,但請記住,大清帝國與西方帝國的區別是,它比外國帝國主義者更壞、更殘忍!與其說中國是被西方列強殖民了,還不如說中國自己腐朽到了非垮不可的狀態。否則誰殖民誰呀!」

  「可租界就是中國本土上外國地盤,這讓中國人多痛苦!」

  「就算租界裡的華人過得很慘,可租界外的華人不是更慘嗎?其實老百姓哪管那麼多?他們只想過好日子而已,哪裡好過就到哪裡討生活。反倒是有些偽知識份子才既要當婊子又要立牌坊!事實上,租界等於清朝被逼無奈而搞的特區。中國的近代工業都在這些有租界的城市發展起來。此外,租界還有其它意想不到的功能。從康有為、袁世凱、孫中山,一直到共產黨,被當局通緝後總是逃到租界或者香港。上海的租界和香港的割讓的確是屈辱,可這終究不還得怪咱們自己不爭氣麼?況且今天它們不又成了我們的自豪嗎?也正是這些恥辱之地為中國的改革開放奠定了基礎。否則哪會有今天香港的H股?哪會有上海的A股?哪會有李嘉誠這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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