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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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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穀已接近尾聲,我們不用打夜班。晚上燒完炕,坐在褥子上,打發著寂寞的時光。營裡在室外的電線杆上安裝了兩個高音大喇叭。每個宿舍都透風,那喇叭裡的廣播聲便像無數個飛行的針,順著各種縫隙擠進屋內,鑽入人們耳中。每星期大約播兩個晚上,由營裡的兼職女播音員播放《盤錦日報》的新聞和各連送去的稿件。剛開始我聽著還覺得新鮮,後來感覺總是那些套話,枯燥乏味。南炕的老知青似乎都不怎麼聽。湊在一起扯閑淡。這天晚上,他們談論起青年點裡的女青年,討論誰漂亮。 有人說,韋翠花長得還行,臉蛋像紅蘋果,大眼睛,性格也開朗,只是腰粗了點兒。這時立刻有人反駁說,原先看還可以,磕掉門牙後就不行了,像個豁嘴,說話都漏風。 有人說,郎曉忻長得也不錯,別看個不高,眼睛不咋大,可挺會撩人。 於是又有人說,你這什麼眼光?沒看見她肩窄胸鼓腰細,再瞧她那屁股,簡直像個大磨盤。六個人在上面打撲克,還帶觀眾。 立刻引起哄堂大笑。 一個叫老黑的知青說,三連有個鞍山女知青,長得挺好看,那天咱連正開歡迎新知青的會,杜金彪卻跟人打架,就是為爭這個女的。 老知青胡立仁透著狡猾的眼神,有些詭秘地說:「你們眼光都不行。要說漂亮,還得屬三連的方怡玫,瞧她那臉蛋,那腰條,那個頭,簡直像電影演員,全青年點沒一個能比得上。那天晚上被杜金彪硬拽進草垛裡,讓新知青澆尿給攪黃了的就是她。」我心裡咯噔一下,又想起挨揍的那個驚恐之夜。 排長李冬生推了他一把說:「你個大色迷,看上她啦。你沒看她父親是什麼?頑固不化的走資派、反革命。別人都躲著她,你還敢說她好,小心批判你。」 「是呀,你小子被她迷上啦。那可是個狐狸精,誰挨上准倒楣,你可別掉進去呀。」大家七嘴八舌,眼神裡充滿了鄙夷。 「我也沒說她好,只是說她的長相。我不明白,怎麼反革命、走資派會有這麼漂亮的女兒?」胡立仁為自己辯解著。 這些老知青怎麼對女青年這樣感興趣?我覺得有些無聊。尤其是提到反革命的子女,一下子聯想到自己,心裡忐忑不安。還是出去走走,自己清淨一會兒吧。想著牙膏已經用完了,便穿上棉衣向營裡的小賣部走去。 小賣部與營部在一趟房,位於青年點的北面,有五六十米遠。我推開小賣部的門走了進去。這個房間不大,外間有一個鐵架子鑲玻璃的櫃檯,面靠牆是一個貨架子,上面擺放著少得可憐的日用品和食品。 售貨員是位去年下鄉的鞍山知青,聽連裡人說叫蘭桂芳。她不到二十歲,圓臉,白白胖胖,一看就知沒經過風吹日曬。說話時帶著少女純真的微笑。 我買了一管中華牙膏。 忽然外面風聲大作,吹得門窗亂顫發出哢哢的聲響。我得趕緊回去。我抓起牙膏急匆匆奔向門口。 我剛推開門,外面一人似被大風推搡進來。我毫無準備,一下子與那人照了個頂頭碰,只聽咚的一聲,兩個腦袋撞在一起。我只感覺眼冒金星,頭嗡嗡作響。那人「哎呀」叫了一聲,我立即聽出是女人的聲音。我晃了下頭,定睛一看,一位個頭與我相近的女青年立在我的面前。 她,高挑的個子,儘管穿著厚厚的棉衣,但仍難掩飾勻稱的體形。瓜子臉,細彎的眉毛,一雙晶亮的大眼睛,瞳孔又黑又亮,長長的睫毛忽閃著。我的腦海裡驀地閃出電影《五朵金花》中的女主角。 顯然女青年被我撞疼了。她手捂著額頭,眉頭微蹙。我感到很尷尬,低頭不敢正視。 「呀,是方怡玫,快來。」蘭桂芳說道。 啊!這就是被大夥議論的方怡玫。我不禁一怔,忍不住又好奇地偷著瞟了她一眼。 「對不起,我……」我朝方怡玫道歉,卻不知怎樣表達。 「沒關係,你沒事兒吧?」方怡玫仔細打量著我,友好地向我笑一笑,露出一口碎玉般的白牙。那一口北京腔,在這個地方顯得有些特別。 「沒事。」我說。我感覺自己的臉發熱。借著這個臺階,還是早點離開吧。 我驚慌失措地跑出小賣部,迎著呼嘯的大風一口氣奔回了宿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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