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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對葦塘,我充滿了好奇心。

  達子說過,去葦塘割葦子別看能掙到現錢,那活不是誰都能幹的。

  我心裡合計,再艱苦也比遭人歧視強。可我聽說全營只去二十多人,沒我們新知青的份兒。韋翠花真能耐,不知怎麼說服了黃樹川讓我也跟去。這次帶隊的正是他。

  黃樹川四十多歲,個不高,但結實得像個石礅。黃樹川長得特像扮演黃世仁的電影演員陳強,加上幹活好較真兒,平時總繃個臉,大夥背後叫他「黃世仁」。

  他家原本在離青年點四五裡地的黃屯,自從當上青年點的小隊長後,就把家搬到青年點房後的那片土房,與十幾戶當地和興城遷來的農民做伴。

  他有一兒一女。兒子黃來寶,年齡與我相仿,長得黑瘦,像條泥鰍。女兒黃喜鳳十五六歲,圓臉大眼睛。

  黃樹川初中畢業,在青年點的老農隊長中文化程度最高。他特喜歡實幹的人,曾手把手教我揚場和磨鐮刀,就是脾氣過直。韋翠花告訴過我,一九六九年冬知青放寒假,本來農場黨委已經通過黃村川的入黨申請,只等春節後讓他填入黨志願書。可他有天深夜看場院,因一場莫名其妙的大火被送進看守所關了一年。眼看即將到手的黨票被無情地燒沒了。

  我與黃樹川接觸的時間不長,但他的品格卻深深地影響過我。

  黃樹川特意找到我問:「聽說你要去葦塘?」

  「嗯。」我點點頭。

  「那兒可苦哇。」

  「我不怕。我下鄉時已做好了吃苦的準備。」

  「這可不同于脫穀,一般人可受不了。」

  「別人能幹,我就能幹。」

  「可咱連割葦子的人已定下來了,名額有限,要不就下回吧。」

  我急了,連忙說:「黃隊長,我就是想去葦塘見識見識。只要讓我去,幹什麼都行,不掙現錢也沒關係。」

  黃樹川瞅著我:「你小子真有股強勁兒,我就喜歡你這樣的。這麼著吧,你幫韋翠花做飯,但不算連裡名額,只能記工分,不能掙現錢了。」

  「行。」我爽快地點點頭,「謝謝隊長。」就跑回屋做準備去了。

  這次去葦塘,黃樹川點名讓李冬生、鄭義平、胡立仁、雷大鵬、韋翠花代表我連參加。李冬生、鄭義平是我連最能幹的。胡立仁人稱「狐狸」,給人的印象十分狡猾,幹活好投機取巧。這割葦子是累活,他怎麼削尖了腦袋要去呢?我感到納悶。鄭義平性格直爽,對胡立仁說:「狐狸,行啊,全連就去幾個,怎麼有你?你小子怎麼跟隊長磨的?這活你能吃得消嗎?」

  胡立仁眼珠轉著:「這你就別管了,咱這是專撿重擔挑在肩。」說著吊起嗓子,唱起了樣板戲:「明知征途有艱險,越是艱險越向前……」

  「行了,別乾號啦,硬裝什麼楊子榮!你那點兒心眼誰看不出來,去葦塘割葦子,不光記工分,還掙現錢,你是奔現錢去的吧?」鄭義平好揭他的底。

  「你小瞧人是不?」胡立仁眼珠一轉,「哎,不管咋說,我怎麼也比韋翠花能幹吧。韋翠花不就是磕掉了兩顆門牙嗎?這次上葦塘光做飯不割葦,又拿工分又掙錢,不比我合算哪?」

  噢,剛才我還合計,韋翠花一個女青年,怎麼讓她也到葦塘割葦子?原來連裡是照顧韋翠花,才讓她跟去做飯。

  「小白,上葦塘可不是鬧著玩的呀,」鄭義平瞅著我,「你可得有足夠的心理準備啊。」

  我嗯了一聲,抬頭注視著他。他的臉黑黢黢、灰土土,像是幾年沒洗過,嘴角上還掛著幾個飯粒。

  第二天天還沒亮,我們已坐上了馬車。不知走了多久,當太陽快偏西時,馬車才在土屋前停了下來。

  茫茫的荒野上,孤零零佇立著兩個小土屋,成為每年割葦人的暫時住所。周圍長著細細的葦子和雜草,聽說距大葦塘還有幾裡遠呢。

  兩個土屋相距不過幾米,土屋的外間不大,靠牆處有兩個爐臺,安著的大鐵鍋泛著厚厚的黃鏽,破鍋蓋裂出一道大縫,看樣子是連做飯帶燒炕。里間是南北兩鋪土炕,破葦席上落了厚厚的塵土。牆角和葦子編的棚頂,到處是蜘蛛網似的灰吊,一看就是好久沒人住了。聽黃隊長說,這土屋原來曾有看葦塘的人住過,聽說割葦子的人要來他們早就搬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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