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紅堿草 > |
| 二十三 |
|
|
「到那兒你就知道了。」崔紅英一指我們宿舍北面的小隊部,領著她走了。 孫福祿得到指導員的賞識,顯得異常興奮,美滋滋地咧開大嘴嘿嘿笑了兩聲。他挺胸昂頭地回宿舍,嘴裡得意地哼唱著樣板戲。 我呆愣愣地立著。望著尚慕春的背影,心生疑問:莫非崔紅英讓她演阿慶嫂?可尚慕春嗓音挺粗,唱李勇奇還差不多,她會不知道? 一陣冷風吹來,我打了一個寒戰,這才回過神。我低著頭剛轉到房山頭,不料與尚慕春照了一個頂頭碰。 尚慕春中等個,臉微黃,鷹鉤鼻,嗓音大而粗。她一抬眼,我發現她平時滴溜亂轉的大眼珠子已沒了神韻,兩眼通紅,顯然剛哭過。 我驚訝地問:「是不指導員讓你演阿慶嫂,你為難啦?」 「什麼呀?」她那鷹鉤鼻一抽一抽的。她想擠出一絲笑,卻突然又紅了眼圈,兩汪淚凍得顫顫的,不肯掉下來。她委屈地帶著哭腔:「我咋恁倒楣?廠革委會往這兒寄公函說我爸是畏罪自殺。人都死了,咋還沒完沒了?」 我心頭猛然一震,小心地問:「屋裡還有誰?」 她眼皮低垂道:「還有黃隊長。」 我問:「他們啥態度?」 「黃隊長繃個臉,只說了句這是咋搞的。」尚慕春一撩紅腫的眼皮,「可指導員卻問我啥態度。」 「你咋說的?」 「我早跟父親斷絕了關係。我說不信你問咱班同學。」 「也許她不知道吧。」 「哼,她叫我用書面寫出來,明確表示自己的立場,別像方怡玫似的,不跟反革命的父親劃清界限。那樣對自己不利。」 我一下子又聯想到自己的家庭。一陣驚惶掠過心頭,不禁打了一個寒噤。我低聲問她:「你打算咋辦?」 「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寫那東西嗎?我要讓她對我另眼相看。」尚慕春緊咬嘴唇強忍著不讓淚珠掉下來,扭頭走了。 尚慕春遞交了血書,表明與父親一刀兩斷的消息令我震驚和疑惑。一個女孩子竟這般勇敢,難道她自己用刀劃破了手指?俗話說,十指連心哪。 邱玉明盤腿坐在炕梢眨巴著小眼睛,對田達利、謝元庭故作神秘地講著尚慕春寫血書的經過。田達利問邱玉明:「尚慕春真把手劃破寫的血書?」 邱玉明嘿嘿一笑:「別看她平時瞅著挺潑辣,放血也哆嗦。」 謝元庭好奇地問:「聽說血書寫了兩頁,那得放多少血?」 「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邱玉明得意地仰起脖說,「剛開始她用針紮破了手指,可就擠出了一點兒血,寫不了幾個字。她想用鐮刀割手指,又怕疼。這可咋整?她眼珠一轉想出一招。正趕上那幾天她來事兒,就蹲在牆角用那血寫的。交到崔紅英手上時,崔紅英看著血書直發愣,一個勁兒誇她好樣的。」 「你咋知道的?」謝元庭問。 「郎曉忻說的,她親眼看見的。」邱玉明瞅著他倆作保密狀,「哦,對了,郎曉忻不讓哥們兒說。你們知道就行,可別往外傳哪。這不是啥光彩事兒。」 「放心吧。」田達利、謝元庭異口同聲說道。 這阿慶嫂可真難選。崔紅英在女知青中打聽誰京劇唱得好,可就是沒人回應。她找了好幾個人,都以嗓子不行、五音不全等理由拒絕了。 她急得團團轉。臨近匯演,再定不下來阿慶嫂就沒時間排練了。無奈之下,崔紅英只得親自出馬扮演阿慶嫂。 排練時,崔紅英站在我的眼前神情倒也莊重。可一見她那張雷公臉,直想笑,卻不敢。心想,阿慶嫂要這模樣,「春來茶館」的顧客不都得讓她嚇跑? 鄭義平操起京胡,雷大鵬敲打著揚琴做伴奏,雷大鵬是營裡四個「棍」之一。杜金彪以好色出名,他卻以兇狠著稱。他個頭比杜金彪矮半頭,腦袋像胖頭魚。金魚眼,大嗓門,火躁脾氣。他剛當車老闆時,有匹馬欺生尥蹶子。他氣得掄起鞭子照馬耳根啪啪一通亂抽,抽得馬耳朵鮮血直淌,終於被馴服。他打架不要命。別人見杜金彪像老鼠見貓,可杜金彪對他卻不敢小覷。杜金彪撒野時,只有他能上前制止。沒想到這個外表粗野的「棍」,竟也能熟練地擺弄樂器。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