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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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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偌大的青年點,如荒無人跡的孤島。我和方怡玫成了這「孤島」上的落難者,相憐相惜地互慰著。兩顆受過創傷備感孤獨的心靈自然貼近了。我甚至幻想,假如青年點只有我們兩個人該有多好啊! 這樣的安寧只維持了兩天。隨著大批知青的返回,又重新熱鬧起來。我們只得中斷接觸。 同學們互相說笑著卻沒人搭理我。我心裡忽然湧起孤寂與煩躁。我默默地走出屋,毫無目的地在曠野裡遊蕩。 放假期間的一場大雪,使這兒的地面腫起來,積雪蒙上了一層塵土。小碗口粗的楊樹、柳樹,裸露著枝幹,稀稀拉拉地在路旁佇立,被風吹得搖搖晃晃。 「穿林海,跨雪原,氣衝霄漢……」一陣高亢激昂的京劇唱腔順風飄了過來,打破了曠野的寂靜。我順著聲音尋去,見前方不遠處,一個矮胖的青年背對著我引吭高唱。 我好奇地來到他的身旁,他竟沒發覺,手臂正在不停地揮舞,模仿京劇《智取威虎山》中楊子榮的動作,繼續唱道:「抒豪情,寄壯志,面對群山……」他神情專注,一副如醉如癡的樣子,仿佛這個世界只有他自己。 這不是另一班同學「小地主」孫福祿嗎?他大臉盤,圓眼睛,薄嘴唇,大嘴叉。他爺爺是個地主,但到他父親時,已破落得沒剩幾畝地。解放前夕,他父親到城裡做小買賣,把地租給了別人,土改劃成分時,便將他家劃為地主。班裡同學為此都稱他為「小地主」。 「文革」開始後,文藝舞臺上只剩下幾個樣板戲。這個孫福祿閑著沒事兒,就跟著收音機天天學唱腔、漸漸唱得有點味道。學校演出文藝節目,就讓他上臺唱兩段樣板戲。下鄉後,他累得沒閒心唱。 我站在他身後,默默聆聽這熟悉的唱腔。他的音域很寬,拖腔唱得高亢激越,委婉起伏,聽著讓人熱血沸騰,仿佛走進了茫茫的林海雪原。我不忍打擾,靜靜地看著他痛快淋漓地唱完這段《迎來春色換人間》。 他轉身發現了我不禁一怔,問:「你啥時候跑這兒來的?」 「剛來一會兒,」我望著他,「好久沒聽你唱樣板戲了,唱得真好。」 「好啥?」他咧開大嘴,「隨便解解悶唄。」 「哎,你也來一段。」他瞅著我說,「我就愛聽你唱刁德一的那段。」 其實我對京劇的喜好,完全是受父親的影響。父親是個京劇迷。小時候,我就聽他常說起「四大名旦」、「四大名生」。他最愛聽馬連良演唱的《借東風》。晚上,只要有空,就來他幾句。耳濡目染,我對京劇唱腔也有了一些瞭解。什麼西皮、二黃、慢板、快板、流水等,也能聽出來。後來,《紅燈記》、《沙家浜》、《智取威虎山》、《奇襲白虎團》等現代京劇成為樣板戲時,收音機天天播放,我跟著學會了很多唱段。 我在學校當班級宣傳委員時,學校組織文藝匯演,從我們年級選出三個人登臺演出。選擇的是《沙家浜》中的《智鬥》一場中男女對唱。團支書演阿慶嫂,我演刁德一,孫福祿演胡傳魁。 如今,在這片荒涼的鹽鹼灘上,聽到孫福祿那久違了的唱段,竟是那樣的新鮮親切,我真想也喊上幾嗓子。 「呵!唱得真棒,這回我可找到人選了。」指導員崔紅英不知什麼時候悄然而至。 崔紅英是六八屆知青,口才極佳。她下鄉前是中學紅衛兵團裡的一個頭頭。大串聯時全國各地沒少去,見過世面,敢說敢為,頗有革命闖將的氣概。下鄉不久,因為會來事,便當上了二連指導員,又入了黨。她個頭很高,肩窄腰粗,走路一擰一擰的像個鴨子。長了一副雷公臉,說話眼皮一眨一眨的。不少男知青背後稱她「母猴子」。胡立仁沒事就說,這母猴子賊精八怪,嘴上淨唱高調,幹活可不咋樣,就會擺弄人。 孫福祿見是崔紅英,問道:「指導員,你怎麼上這兒來了?」 崔紅英說:「我一出門就聽見有人唱樣板戲。過來一看,原來是你倆呀!沒想到新知青裡真有人才。」 「是他唱的。」我指著孫福祿對崔紅英說。 「隨便哼兩句,唱得不好。」孫福祿謙虛地說。 崔紅英仔細打量孫福祿說:「現在全國都在唱樣板戲。這段時間農活不忙,過幾天營裡要咱們知青搞個樣板戲選段匯演。我和連長商量了,咱連也不能落後,從全連中選拔。男的就選你了,女的我再找。」 「我行嗎?」孫福祿望著崔紅英。 「剛才你唱得挺好,沒問題。這也是為咱連爭光嘛。」崔紅英鼓勵著。 「指導員,別光讓我上啊。白劍峰唱得不比我差。」孫福祿用手指著我。 「我可不行。」我不願出頭露面,忙擺擺手。 「怎麼不行,大小夥子得有點勇氣。你也一塊兒上。正好來一段《智鬥》,大家准保愛聽。」崔紅英瞅著我們,「看看你倆誰來刁德一,誰來胡傳魁?」 「當然他來刁德一,我來胡傳魁啦。」孫福祿搶著說,「學校匯演時,咱倆就這樣唱的。」 「好,就這樣定了。你倆先準備著,我還得找阿慶嫂去。」崔紅英說完扭頭剛走了幾步,突然發現從宿舍出來的尚慕春,於是擰著身子迎上去,大聲喊道:「尚慕春,你跟我到小隊部去一趟。」 尚慕春不禁一怔:「指導員,找我啥事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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