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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


  我感到鼻子一陣發酸,眼眶裡竟充盈起鹹澀的液體,我極力控制著。

  我默默地看著她,此時忽然想起了韋翠花。與韋翠花相比,方怡玫的心要純潔得多,善良得多。我已經與韋翠花解除姐弟關係,為什麼不能認方怡玫為姐姐?她備感孤獨無助,她也是人啊,也渴望理解。我認她為姐姐,也許會給她帶來一點兒安慰,哪怕這安慰只有一絲也行啊。可她會答應嗎?

  我望著她鼓起勇氣說:「你不孤獨,起碼我能理解你。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我願做你的幹弟弟。」

  「啊?」方怡玫忽然睜大眼睛,大滴大滴的淚珠又滾落下來。她說,「什麼,我還能嫌棄你?你認我為姐姐不怕受牽連嗎?」

  「不怕。」我堅定地說。

  「你可要慎重考慮呀。」方怡玫眼裡閃著淚花,「其實,我真的很喜歡你,我早就想認你為幹弟弟,可我不敢,我怕你為我再受牽連。」

  「我考慮好了,」我望著她說,「與其一個人孤獨受罪,不如兩個人共同分擔痛苦。在這個青年點裡,我們多麼需要親近的人。我們為什麼不能相互扶助呢?我沒有姐姐,我多麼渴望身邊有一個知心的人做我的姐姐啊!」

  方怡玫靜靜地聽著睜大眼睛瞅著我。那曾憂鬱暗淡的眼神突然閃爍著異樣的光彩,目光裡充滿了柔情。

  「劍峰,我的好弟弟。」方怡玫激動地抓住了我的手。

  「姐姐。」我情不自禁地從心底發出這個聲音。

  方怡玫緊緊握住我的手,熱淚再一次奪眶而出,滴落到我的手上。

  眼前的紅堿草愈發紅豔。

  「好你個臭小子。」我剛回到宿舍,杜金彪就對我怒氣衝衝,他指著我的鼻尖惡狠狠地說,「你他媽的憑啥打邱玉明,你以為跑了就沒事兒啦?」

  邱玉明剛剛洗過臉,可蹭破了皮的鼻頭仍是紅紅的,他仰脖叉腰惡狠狠地瞪著我,像只被打傷的巴兒狗,在主人面前又恢復了神氣。

  「邱玉明他調戲方怡玫,不該打嗎?」我義正詞嚴,感到自己有理。

  「誰調戲她了,誰看見了?你血口噴人。」邱玉明上來就給我一拳。

  我的火騰一下上來了,隨手還了他一拳。

  「好小子,你他媽的在屋裡還耍橫,」杜金彪說著,上去踹我一腳,我一閃身,他的腳正踹在炕沿兒上。他的力量太猛了,水泥砌的炕沿兒竟被他踹掉一塊。他掄起胳膊向我砸來,我抬起胳膊搪了一下。他氣得眼睛都紅了,餓虎般咆哮著向我撲來。他萬沒料到我這個新知青,對他這個有名的「棍」竟敢反抗。其實,我一直懼怕他,在他面前總是出言謹慎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他。可今天,我卻顧不上這些,我知道怕也沒有用,想躲是躲不過去了,我只能挺著。

  邱玉明偷偷溜到我的背後,突然抱住我的腰。我正要掰他的手,杜金彪一記重拳咣地砸到我的額頭,我只覺腦袋嗡嗡直響,眼冒金花。我使勁兒搖了下頭,想清醒一下,胸口又被杜金彪重重地踹了一腳。杜金彪力量真大,我感覺身體像被十八磅的大錘砸上一樣,砸得我胸悶氣短。邱玉明借機掄開手掌,對著我的臉左右開弓,我身子搖搖晃晃,臉上流著鮮血,已顧不得擦。我用胳膊護住臉偷眼瞧准機會照著邱玉明的小腹猛勁兒一踹,這小子「啊呀」一聲,倒退幾步跌坐在地上,他手捂小肚子,疼得嗷嗷叫。

  杜金彪更來勁兒了,他喊著:「你小子,他媽的不服咋的?還敢踹人。」上來又重重地給我幾拳。我躲閃著,有兩次他的拳頭空擊到牆上,砸掉了兩塊牆皮。他氣得大叫:「你他媽的還敢躲。」又揚起腿向我踢來。

  門忽然開了,達子和鄭義平沖了進來,他們上前拽著杜金彪,杜金彪晃動肩膀使勁兒掙脫著又向我撲來。此時邱玉明已經爬起,他抓起牆角的一隻桶鍬把,沖上來掄起鍬把向我的頭上砸來。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杜金彪身上,那桶鍬把正砸在我的後腦勺。我身子一晃撲通栽倒在地失去了知覺。

  迷迷糊糊不知過了多久我才睜開了眼睛,鄭義平、謝元庭正站在我的眼前。「劍峰,你可醒了。」鄭義平驚喜地呼喚著我。我感覺這兒不是在我的宿舍,揉揉眼睛問:「我這是在哪兒?」「在哪兒?你在我鋪上啊。」謝元庭瞅著我說,他的臉本來就黑,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更黑了。

  「我……我要回屋。」我吃力地抬起頭,可身體卻不聽使喚。我知道自己已是遍體鱗傷,我不願自己的鮮血沾染了謝元庭的被褥。

  「就你現在這樣,能行嗎?老老實實在這躺著吧。」謝元庭輕輕拍下我的肩膀,「等傷好了,再回屋吧。」

  我感到頭上、身上隱隱作痛,我痛苦地皺著眉。

  鄭義平說:「劍峰,幹嗎招惹他倆?你不想想,一個人能鬥過他們倆人嗎?」

  我說:「大哥,邱玉明調戲方怡玫,我能看著不管嗎?那我成什麼人啦?」

  門忽然開了,胡立仁晃晃地進來對我說:「你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其實邱玉明那是演戲。你不上,杜金彪肯定也得管,你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什麼?」我吃驚地望著他。

  胡立仁忙朝我擺下手,走到門口探頭看了看關嚴門,返回身走到我跟前,神秘兮兮地小聲說:「你們知道就行了,可別往外傳呀。」

  「有屁就快放吧,別像個地下工作者。」鄭義平拍著他,「究竟咋回事?」

  胡立仁說:「我在白劍峰的褥子上閉目躺著,聽見杜金彪罵邱玉明:你真笨,這點事兒都辦不了。邱玉明說:我照你說的做了,我本來以為是你沖上來,沒想到半路上殺出個白劍峰。這小子也太狠了,你怎麼不出來幫我?杜金彪瞪著他說:哥們兒一出來不就露餡了嗎?行了,這口氣哥們兒替你出了。你別惹白劍峰了,哥們兒不能無緣無故揍他,省得說哥們兒又欺負新知青。」

  「怪不得,我看見杜金彪鑽進葦子裡,讓邱玉明上。」我說,「他這是——」

  「咳,這不明擺著嗎?」胡立仁晃了一下腦袋,「他要演出一場英雄救美人,沒想到讓你給攪了。要是我,也饒不了你。」

  「杜金彪那麼橫,對一個女的還用得著這招嗎?」我不解地問。

  「杜金彪是『棍』不假。他想要哪個女的就能得到,可唯獨方怡玫不吃他這套,根本不跟他接觸,不給他機會。你以為他想用這招啊?他這是迫不得已。這是他博得方怡玫芳心的最後一個手段。沒想到這戲卻演砸了。」胡立仁瞟了我一眼,「小白臉呀,你還嫩哪。要是我,決不幹你這種傻事兒。」

  鄭義平說:「你是狐狸多狡猾,這事兒要讓你碰上,方怡玫就遭殃了。」

  「行了,山東棒子,我不跟你說了。」胡立仁瞅著鄭義平,「我回那屋啦。哎,對了,我說的這些千萬別對別人說,要不,讓杜金彪知道了還不收拾我?」

  胡立仁說完,搖晃著身子出去了。

  「劍峰,還疼嗎?」鄭義平關切地問我。

  我搖搖頭,其實傷口還隱隱作痛,我強作笑容,說沒事。

  「當當當」,有人輕輕敲著門。鄭義平道:「鬼狐狸,裝什麼文明,進來吧。」

  門被輕輕推開,一個女青年挎著舊書包走進來。

  「我還以為狐狸敲門呢。」鄭義平沖方怡玫笑著,「是看白劍峰吧。」

  方怡玫「嗯」了一聲,輕手輕腳來到我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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