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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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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怎麼回來了?」 「哦,我家裡有點事兒,就請假回來了。」 「小玫在那兒還好嗎?沒受欺負吧?」 「方姐挺好的,她正直、善良,沒少照顧我。誰欺負她幹嗎?」 「唉,我就擔心這孩子。這孩子從小就懂事,知道疼人。可她爸爸被抓後,對她打擊太大了。她孤苦伶仃的一個人在外,一定吃了不少苦,遭了不少罪,可這孩子從來不說。她越不說,我心裡越難受哇。」方母說著,兩行淚水湧了出來。 方母突然咳嗽起來。她用手帕捂住嘴。我驀地發現她嘴角有一絲殷紅。她用手帕抹了一下嘴,手帕便染上一片紅。啊,這是咳血,看來病得很厲害。 昨晚在家時,母親也咳過血,我知道母親的肺結核病犯了。這次母親見我突然回家,雖頗感意外,但還是相信了我的話。她問我在那兒咋樣,我說挺好的。可母親還是不安地瞅著我說:「跟媽說實話,你跟方怡玫的關係咋樣?」我愣怔了一下說:「媽,您別老瞎合計,您兒子啥樣您還不清楚嗎?」母親歎了口氣說:「媽擔心你跟她受牽連。這年頭說不定碰上啥倒楣事。你別傻乎乎的太任性。」我低頭不語。 今天見到方母病成這樣,想到母親對方怡玫的態度,我心裡真不是滋味。 我驚訝地望著方母,問:「大姨,您咋的啦?」 「唉,我這些天心臟病又犯了,以前得過肺結核,這回又復發了。造反派昨天還來過,讓我與她爸劃清界限。這樣下去,我非得讓他們折騰死不可。」 我勸她:「大姨,您要想開些,現在的形勢就這樣。您要用藥,我給您買。」 「不用啦,鄰居給我弄了瓶藥,還沒吃完。」方母說,「你母親身體好嗎?」 「我媽也得了肺結核,有時也咳血,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兒。」 「唉,你回來一趟不容易,多照顧下你媽。我沒大事兒。看我這個樣子,不能做飯招待你,你大老遠跑來看我,叫我怎麼感謝你啊!」她有些過意不去地看著我,「早點兒回去吧。」 我想著,應該立刻給方怡玫拍份電報。方母病重希望她快點回來。於是對方母說:「大姨,那我先回去了,抽空再來看您。」 「你不用往這兒跑了,大老遠的多麻煩。說不定這兩天小玫就能回來。」方母想掙扎著起身送我。我急忙上前勸阻道:「您別動,安心養病。別著急,我會常來看您的。」 「唉,謝謝你了。」方母身子靠在床頭上,目送我走出了屋。 我騎車直奔市中心郵局,以方母的名義往青年點發了一封電報:「母病危,速歸。」 這兩天,我中午吃完飯就騎車去看望方母。方母的病情愈來愈重,下地都很困難,每天只能喝點稀粥,而且咳血的次數也增多。看著她臉色蒼白,日漸消瘦,我的心一陣發顫。而最讓我擔心的是她的心臟病,一著急上火就發作,用藥稍不及時便有可能窒息。方母常常念叨方怡玫怎麼還不回來,令我愈發焦急。 拍完電報的第二天,我又給她發了一份加急電報:母垂危,火速歸。 此時,我恨不得插上雙翅飛回青年點,將她拽回來。世界上最親的莫過於含辛茹苦養育你成人的母親。方怡玫呀,別猶豫了,趕快回來吧。你母親天天念叨你,你能理解母親苦苦企盼女兒的心嗎? 這天下午,我剛進方母的房間,就見方母面色蒼白,雙眼緊閉。我心一陣緊縮。昨晚離開時,方母精神頭還好,怎麼突然變成這樣了? 我忽然發現床上多了一紙公函。我抓起一看,霎時驚得出了一身冷汗。這份公函上寫著,方怡玫的父親拒不交代問題,上吊自殺,自絕於人民……落款是當地的革命委員會。 什麼?方父這樣一位抗戰時期參加革命的老幹部怎麼會上吊自殺呢?這是為什麼啊?我的頭嗡嗡直響,仿佛全身的血液一下子都湧到頭上,要撞破我的頭顱。我使勁兒抱住自己要爆裂的腦袋,猛地搖晃著,半晌才緩過神來。 我趕緊掐方母的人中穴,急促地喊著:「大姨,大姨,您醒醒,您醒醒……」 良久,方母才漸漸地睜開眼睛。我這才松了一口氣,趕緊給她喂藥。稍許,她張開嘴,吃力地說:「小白呀,小玫回來沒?」 我說:「快了,前天我又給她發了一封電報,最遲明天能趕回來。」 「我不行了,看樣子見不到她了。她爸已經走了,我也該去了。」 「大姨,您一定要挺住,方姐很快就會回來的。」 「小白,大姨看出來,你是個懂事的孩子,心眼好,小玫沒看錯人。在這個世界上,小玫能遇上你這樣的好人不容易。」 「大姨,我沒能照顧好您,我……」我激動地對她說,「方姐是我最信賴的人。她對我好,我終生難忘。我謝謝您生養了這麼好的女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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