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紅堿草 > |
| 九十六 |
|
|
吃完熱乎乎一大碗湯麵,出了一身透汗,心情才稍稍平靜下來。 第二天晚飯後,母親問我:「上次你急匆匆回家,白天沒事總往外跑,是上方怡玫家了吧?」 「啊——」我不禁一怔。母親一定猜測到或聽到了什麼。我不想對母親再隱瞞下去。我語調低沉地說:「媽,方怡玫的母親得了重病,可造反派還是不放過,是那封方父上吊自殺的公函加速了她的死亡。」 母親的臉色變得抑鬱,她望著我說:「這麼說,她的父母都沒了。」 我說:「是啊。這還不算,他們把方家的房子也強行收了去。這回方怡玫可是無家可歸了。」 「唉,」母親歎息著,「那她這次沒回來?」 「回來啥呀,」我悽楚地說,「她被迫嫁給了一個當地的車老闆。這回可是徹底紮根了。」 母親眼神複雜地瞅著我說:「也好,跟貧下中農相結合,這對她來說,也算是有了一個歸宿。」 一想到方怡玫,我心裡又湧起一股說不出的酸楚…… 第二十七章 二十幾天的假期,感覺一晃就過去了。 回到青年點,我吃驚地發現上下水溝突然淤積了厚厚一層灰色的細沙,這是地震後留下的「碩果」。地震果然厲害,竟將地層深處的泥沙都震出來。這泥沙顆粒細小,呈土灰色,密密實實足有兩尺厚。看來,今春又多了一項額外的任務,清理溝裡的淤沙。 晚上,我來到方怡玫家,將母親炒的鹹菜和肉醬送給她。方怡玫關切地詢問瀋陽是否也發生了地震,我告訴她,瀋陽只那晚有些震感,比起青年點要輕得多。 她問得很仔細,聽得也專心,她的言語和神情流露出對瀋陽特殊的關注,看得出她對這個城市有著無法割捨的情感。從她淒迷的眼神中我窺見了那種從骨子裡滲透出的對城市生活的眷戀與無奈。我想盡我的所知滿足她的心理,可我又怕說得太多,觸及她內心的巨大傷痛。當我心情複雜地介紹了瀋陽的大致情況後,於是又將視線遊移到眼前這個房子的四壁,以轉移她的注意力。這時,我才注意到房山牆裂了一條大縫,心裡不禁一顫。我急切地向她打聽這裡地震後的情況。方怡玫淡淡地說這裡跟我們走時沒什麼變化。 黃樹田坐在炕沿兒上眨著一雙雌雄眼,抽著嗆人的旱煙。想到地震那個晚上他一宿沒歸,我沒好氣地問:「地震那個晚上,你咋一宿沒回家?」 黃樹田吐出一團煙,甕聲甕氣地說:「在黃樹山那兒喝醉了,咋回來?」 「地震那麼厲害,你沒感覺到呀?」我瞟了他一眼,「你現在有家有孩子,你還有點責任心沒?我要是你,就是爬也得爬回家。你咋能這樣?」 「俺都喝趴下了,你讓俺咋回家?」黃樹田瞥我一眼,「俺不在家,不是有你陪著方怡玫嗎?俺要在家不礙眼嗎?」 「你說這話是啥意思?」我騰地站起來,大聲說,「她是我姐,你扔下她娘倆不管,還不行我看看哪?」 「什麼姐?她姓方,你姓白,怎麼是你姐?」黃樹田也不示弱,「俺早看出來,你倆關係不一般。」 「當然不一般了。」我故意氣他,「我們是知青,是戰友,是姐弟,你是什麼?老土。」 「老土咋啦?」黃樹田說,「俺是貧下中農,你們要接受俺的再教育。」 「呸,」我氣得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你不照鏡子看看自己啥樣,你別給貧下中農丟臉了。」 黃樹田氣得眼睛翻了翻,不知說啥好,他的手有些顫抖。「你,你敢埋汰俺,」他突然攥緊拳頭,「別說俺不客氣。」 「小樣,你還想動手咋的?」我手指著他的鼻尖,「你動我一下,我看看。」 方怡玫急忙上前橫在我們中間,沖著我說:「劍峰,你咋變得這樣沒涵養,好歹他是我丈夫,你咋能這樣?」 「這是俺的家,又沒請你來,你逞什麼凶?」黃樹田手指著我。 「這是方怡玫的家,我來看我姐,你管得著嗎?」我瞪著他。 「你,你給俺出去。」黃樹田手指著門口。 「要不是方怡玫在這兒,你八抬大轎請我,我都不來。你以為我來看你呀,哼。」我怒氣衝衝地向門外走去,回頭甩過一句,「有方怡玫在這兒,我願意啥時來就啥時來,你管不著。」說完砰地摔門而去。 方怡玫慌忙跑出來,喊著:「劍峰,劍峰。」 我頭也不回,大步向前走去。 回到宿舍,我將自己扔在炕上,靠著被垛呼呼地直喘粗氣。本來滿心歡喜去看方怡玫,沒想到卻跟這個老土憋了一肚子氣。 靠炕梢的房山牆也震出一條縫,冷風颼颼地從縫隙擠進來。我拽過大棉襖,蓋在身上。整趟宿舍空無一人,格外安靜,這些人都上哪去兒了呢? 一會兒,門開了,杜金彪、何小海、魏實走了進來。杜金彪見我悶悶不樂地蜷縮在炕上,問:「你剛才上哪了?全連到伙房開大會找不到你。」 「沒上哪兒。」我說。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