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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七


  「沒上哪兒,准跑到方怡玫那兒了吧。」胡立仁此時跟進屋,陰陽怪氣地說。

  「是又咋的?」我說,「剛才開啥會?」

  「這會可重要呀,你沒參加太可惜了。」胡立仁詭秘地說,「關係到咱知青的前途。」

  「別賣關子啦,到底啥事?」我不耐煩地問。

  杜金彪瞪了一眼胡立仁,說:「什麼他媽的重要會議,不就是外地有一個知青,下鄉還未到一年就提出了『紮根農村六十年』的口號,上了報紙,全連人到伙房就是學習報紙上宣傳這人的事蹟。營裡讓咱們也要向他學習,紮根農村幹革命。你說,這小子還不是想出風頭嗎?你願意紮根六十年就紮根唄,幹嗎整這西洋景,這不扯起來啦。」

  「哎,這小子可是咱們學習的榜樣。」胡立仁沖著杜金彪說,「連裡不是讓每個人都表態,寫紮根申請嗎?你寫不寫?」

  「寫那屁玩意兒幹啥?哥們兒在這都紮根好幾年了,不比他進步哇。」杜金彪瞪著大眼珠子,「你願意寫你寫,反正哥們兒不寫。」

  「你不寫讓哥們兒寫,」胡立仁說,「你以為哥們兒是傻麅子呀?誰愛紮根誰就寫唄。」

  望著胡立仁那張狐狸臉,我心裡翻騰開了,那提出「紮根農村六十年」的人確實有勇氣。這想法多大膽,紮根六十年,不等於這輩子扔在農村了嗎?我可沒有這麼大的決心。

  何小海翻了下總像睡不醒的眼皮,沒精打采地說:「咱剛下鄉半年多,讓寫就寫唄。」

  魏實倒挺爽快:「寫就寫,有啥了不起,不就是紮根農村嗎?」

  「哎,這就對了。」胡立仁說,「看,鞍山來的小青年還挺響應號召的。你們剛來還覺得挺新鮮,過不了兩年就知道農村是啥滋味了。」

  「嗨,崔指導員真行,」魏實羡慕地說,「她成是進步了,當場就表態,要紮根農村一輩子。」

  「看見沒?」胡立仁一指魏實,「一說話鞍山的鐵■■味就出來了。跟盤錦老土似的,張口閉口成是成是的。」

  「你們瀋陽人說的話多好聽,一口苣蕒菜味。」魏實故意拿著腔調,「你幹啥啊,上哪圪墶去呀。這天賊黑賊黑的。」

  「行啊,你小子學得挺像啊。」杜金彪哈哈大笑著。他指著胡立仁說:「平時,狐狸就是這樣說話。有一次,咱倆上街,他對哥們兒說,這街上的人賊多。旁邊的人直瞅他,心裡話,賊這麼多,誰還敢上街?」

  胡立仁眼眯縫著說:「哥們兒可沒這麼說話。哥們兒說話絕對標準,跟那個播音員夏青差不多。」

  「你可拉倒吧。就你那陰陽怪氣的調,還不把大姑娘嚇一跟頭。還什麼夏青,我看你下道還差不多。」杜金彪大嘴一撇,「這不扯起來啦。」

  「哥們兒不跟你們扯了。」胡立仁說著一搖腦袋,向外走去。

  崔紅英說到做到,第二天,營部門外的牆上,赫然貼著一張大紅紙,上面是她用毛筆寫的紮根農村申請書。標題是大大的黑體字:「紮根農村六十年,不死再幹二十年。」猶如一枚重型炸彈,在全營炸響。

  人們被這份大膽得有些出奇的紮根申請書所吸引,像發現新大陸,眼神流露出驚奇,悄悄地議論著崔紅英這大膽的舉動。

  我裹在人群裡,見到醒目的大標題,不禁一怔。看來這兒又掀起一股紮根農村的浪潮。

  當天營裡就發出通知,要求人人學習崔紅英,立志紮根農村幹革命,每人都要寫出申請書,由連裡集中報到營裡。

  回到宿舍,見何小海、魏實正趴在炕上寫申請書。我猶豫起來。平心而論,我真的不想寫什麼紮根申請。儘管方怡玫在這兒已經紮根,讓我牽掛留戀,可我真不情願將自己的一生都扔在這兒。寫了申請就要實踐啊,究竟寫不寫呢?我有些猶豫不決。

  我想起了鄭義平,應該問問他,再看看謝元庭寫沒寫申請。在連裡他倆算是最知近的了。

  我推開門來到隔壁,杜金彪正坐在炕上跟胡立仁扯淡。

  杜金彪說:「這母猴子可真能出風頭,真他媽的豬鼻子插大蔥——裝相。別人提出紮根六十年就不短了,她又加上『不死再幹二十年』。是不是讓小地主操迷糊了?她也不算一算,她能活到那歲數?」

  「是啊,崔紅英也太出奇冒泡了,」胡立仁眨著狐狸眼說,「她這麼一貼出去,叫別人咋辦?本來不想寫紮根申請的也得跟著寫,她這不是坑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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