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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零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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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堤接近尾聲,大堤增高了一米多,大家依然幹得熱火朝天。 這天下午,達子突然宣佈,「縣裡來緊急通知,預計這幾天有霜凍,修堤人員立即撤回,搶收稻子。」 大夥兒趕緊將行李、炊具和工具往馬車上裝,這些東西已裝滿了馬車,沒有坐人的位子。達子讓馬車先走,我們隨後徒步返回。 從東風大堤到青年點相距六七十裡。時間緊迫,再遠的路也得走。 剛走了幾裡地,天就下起了大雨,雨點扯天扯地地垂落,像白練似的瀉下來。地面上泛起了層層水泡,升騰起霧狀的「白煙」。冷冰冰的雨水打濕了衣服,我感到涼得鑽心透骨。膠鞋灌滿了雨水,粘著厚厚的泥,異常沉重。長長的隊伍蹣跚而行,一個個吊褲腿,露出紅的、紫的、藍的、粉的線褲腿,花花綠綠的褲腿在雨中晃悠,成了一道特殊的風景。 胡立仁邊走邊發著牢騷:「幹啥非得頂雨走,澆得像落湯雞。」 「狐狸,你看著點道,別光顧發牢騷,」達子說,「小心掉溝裡。」 「我說達子,咱走多遠啦?」胡立仁問。 「頂多三分之一,早著呢。」達子說。 「走了半天連一半還沒有,這不得走到下半夜呀?」胡立仁說,「我腿都快抬不起來啦。」 鄭義平說:「走這點道就喊累?你想紅軍兩萬五千里長征,爬雪山,過草地,多難哪。前有阻截,後有追兵的,不是也過來了嗎?」 「哼,這又不是那時候。」胡立仁嘴一撅,不再吭聲。 達子見大家沒精打采,只顧低頭悶悶地走,忽然喊了一句:「大夥兒都精神點兒,來,咱們背一首毛主席詩詞提提神。」 我抬頭看著達子。達子咳嗽了一下,高聲說道:「紅軍不怕遠征難,萬水千山只等閒。五嶺逶迤騰細浪,烏蒙磅礴走泥丸。金沙水拍雲崖暖,大渡橋橫鐵索寒。更喜岷山千里雪,三軍過後盡——開——顏。」 我剛剛退燒,被這雨一澆,又感到頭腦發脹。剛才昏昏然打不起精神。達子這一高聲朗誦,恰似一針強心劑,我頓時打起了精神。 「來,咱們唱毛主席語錄歌好不好?」達子又來了情緒,他像一個戰地宣傳員,帶頭唱起來,「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 接著隊伍裡響起歌聲,嘶啞的嗓音,透著雄渾與堅定,在雨中久久回蕩。 夜裡十二點多鐘,經過長途行軍,我們終於到達了青年點。 我一頭紮到炕上,昏睡了過去。 等我睜開眼睛,發現鄭義平坐在我身邊。 他看著我說:「你睡了兩天了,可把大家嚇壞了。」 我有氣無力地說:「我咋的啦?」 「咋啦?你回來的夜裡就說夢話,一會兒怡玫,一會兒大堤的。我一看不好,趕緊找衛生員。」鄭義平說,「他拿體溫計一量,呵,燒到四十度。趕緊給你打針,又讓我拿毛巾蘸酒給你擦身子降溫。你呀,就是不注意身體。」 「我沒覺得咋樣,就是頭髮沉。」我說。 「還沒咋樣?我看你都燒糊塗啦。」鄭義平說,「你都落毛病了,做夢還惦記著修堤。」 「真的?」我睜大眼睛。 「你不住地說,連長讓我推吧,我能行,我沒事兒……」鄭義平學著我平時說話的口氣。 「啊,劍峰醒過來啦。」達子走了進來,大聲喊道。 只見他手裡拿著一卷紙,來到我面前。 「連長,你手裡拿的是啥?」我問。 「拿的啥兒?」達子展開那卷紙,在我眼前一晃,「你看是什麼?」 我瞪大眼睛一看,這是一張八開大小的獎狀,上面寫著: 白劍峰同志: 你在修堤大會戰中表現突出,被評為先進個人。望你在以後的工作中再接再厲,為人民立新功。 特發此狀,以資鼓勵。 東方農場革委會 一九七五年十月十二日 我捧著這印有鮮紅農場大印的獎狀,竟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我望著達子,眼淚一下子湧出,我緊緊抓住達子的手說:「謝謝你,連長……」便哽咽了。 事後,我才知道,就在臨回來的當天上午,修堤指揮部通知達子,給咱連兩個先進名額,要求下午就報上去。達子找到老黑和鄭義平,看看報誰合適。 達子說:「我看就報你倆吧。」 老黑和鄭義平堅持報達子。老黑說,另一個名額給鄭義平。鄭義平說:「我看還是報白劍峰吧。他病得那麼重,仍堅持不下火線,真是一心撲在大堤上,不顧自己的身體,大夥兒都看得清清楚楚。這先進理所當然得給他。這樣才更有影響力啊。」 達子和老黑想了想,終於採納了鄭義平的意見。 我在心裡默默念著:鄭義平啊,我的好大哥,先進對於一個人在政治方面是多麼重要,可你卻讓給了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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