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往事(14)_周昌義

十四

　　媽當然不信，遍地是錢怎麼沒到兒子的褲兜裡？他爹說：「你傻呀，遍地是錢，也要彎腰去撿，你的寶貝兒子，撿錢也怕閃了腰啊。」

　　白三說：「老爹你說話好聽點兒，別跟我深仇大恨似的。以後我好把你和媽接仁城住高樓。你們二老別傻笑，上天給我這張臉，說明我天生不是農民的命。給你們當兒子，投錯了胎而已。」

　　爹就說：「曉得了曉得了，我們兒子是真龍天子下凡。」

　　媽就歎氣說：「天哪，我哪裡去懷了這個龍胎嘛！」

　　這時候，白三不生氣，總是很嚴肅地說：「二老高看了，您的寶貝兒子頂多一個狗頭軍師而已！」

　　江湖故事，有了白臉，就得有黑臉。

　　在白臉穹三進仁城調查的同時，另外一個穹鄉少年也去仁城走了一遭。

　　那少年叫穹柱，黑得像鐵，結實得像鐵柱子，所以外號人稱黑臉穹柱，簡稱黑柱。小時候黑柱也瘦，也皮包骨頭，爹媽讓他偷偷拜一個過去的單身土匪為師，七八年練下來，不僅練出一身好皮肉，還練出一身好功夫。有了好功夫手癢，到處打抱不平。鄉下人煙稀少，不平卻多。打來打去，不是近鄰，就是遠親，找上門來，賠了禮賠了罪還要賠錢。更多的是幹部家屬，胳膊一伸，就得去派出所問話。民警一開口就說：「小黑柱，我可是看著你長大的。」

　　走出派出所，乾脆就去了仁城。仁城人多，都不認識，打壞了誰都不要緊。打得好，能打出威風打出金錢美女，打出嶄新天地。

　　下了長途汽車，一眼望去，密麻麻的城裡人頭，黑柱腦袋就大了，往哪裡掄胳膊踢腿？

　　正茫然，機會來了，不是一個，而是一串，可說是絡繹不絕。清嗓子也有人說他破壞市容問他要吐痰費，擠公共車有人嫌他臭汗訛他吃豆腐罵他鄉下臭蟲，睡地下通道也犯法有人抓去掃大街，就是幹活兒也有人騙他受苦受累不給工錢。總之是欺負他是農民，還是穹鄉農民。

　　別人受欺負也就受了，城裡人不欺負鄉下人又還能欺負誰？黑柱不同，一瞪眼一捋衣袖就打起來了。打完了，就進派出所。員警見了黑柱就樂：「小黑哥，進城才幾天，就三進宮了？」

　　在仁城半年，有三個月都住拘留所，倒好，省了飯錢省了房錢。

　　半年過後，沒打出威風沒打出金錢，打得灰心喪氣，罵罵咧咧回了穹鄉。

　　那時候，黑柱的師傅病得氣息奄奄，沒錢看病，死活不讓黑柱背他去醫院，硬讓黑柱背他上了山頂，扶他背靠大穹樹坐地。放眼穹山穹水，師傅迴光返照，對黑柱說：「穹鄉不養人，容不下你黑柱。山外才是你踢打的天地。但你要等，你就是黑旋風李逵，沒有宋江哥哥，你也就是莽牛一頭！」

　　給師傅送終之後，黑柱安心種地習武，不再惹是生非。只是見了人，就用奇怪的眼神看人家像不像宋江哥哥。有次砍柴，看見白臉穹三坐山坳上看書，忍不住就問：「白三，你娃志氣高，你是宋江？」

　　白三用他爹媽他媽的口頭禪罵黑柱：「黑柱你傻呀，宋江跟你一樣是黑臉。我白三頂多也就是軍師吳用。」

　　黑柱說：「你有那麼大的本事不進城去開天闢地，窩穹山旮旯裡幹嘛？」

　　白三說：「說你傻你還真傻，諸葛亮那麼大本事還臥龍崗睡懶覺呢。」

　　接著，白三給黑柱背了一首詩，是諸葛亮睡懶覺起床後念的：

　　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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