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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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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牡丹的熱情一如既往,她的熱情是天生的,就像她勾魂的目光是天生的,偏偏歇馬山莊的女人們對此不買帳,認為她勾魂的熱情是一股勢不可擋的禍水。奔著人們普遍認為的禍水而來,黑牡丹自然深受感動,要知道,我的大哥大嫂就住在這個城市。 進城的第一個夜晚,我並沒感到多麼孤獨,我的身邊,有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黑牡丹,而我的心裡,又有一個親切得不能再親切的許妹娜。住下來我才知道,這兩個都因為不願吃一棵樹上葉子來到城裡的女人,原來就在一個飯店,許妹娜就是在這個飯店遇到小老闆的,黑牡丹還是他們倆的媒人。這意味著,要想找到許妹娜,黑牡丹是一個最知情的人。這比「中山區」這個說法要確切一百倍,這實在讓我喜出望外。 黑牡丹當我說出這些,是在一個灑滿香氣的屋子裡。這裡,與外面大廳的感覺是一樣的,佈置得很洋氣,只不過大廳裡的洋是硬朗的洋,牆上掛著帶框的山水畫,屋頂是那種金屬燈罩。而裡屋的洋是柔軟的洋,有一種女人的味道。一張床的床頭上,放著她年輕時的彩照,而彩照對面是一張辦公桌,一台電視,還有一個長長的掛衣裳的架子,有一盆我說不上名字的鮮花。白色的燈光照在她的臉上,和彩照中的她沒什麼兩樣,白白的牙齒花蕊似的盛開在幽黑的臉龐上,燈光下撲朔迷離。透露自己是許妹娜的媒人,都因為我說出了真話,我說:「許妹娜是我的人,她在回家辦嫁妝時跟我好上了。」我說出真話,都因為她那讓你躲不得藏不得的目光,因為她在先一句跟一句地追問:「和小老闆兒對縫兒?我怎麼看著不像?」當然,我說出真話,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她房間裡四處溢漫的女人氣味。那天晚上,在她那散發著鬧洋洋女人氣味的屋子裡,早已消失在車站上的那股濕漉漉的東西不知怎麼就回來了,回到了我的身體裡。 聽我說出真話,黑牡丹沒有絲毫驚訝,也根本不問事情發生的經過,一雙勾魂的眼熱辣辣盯著我,一瞬間又笑成了月牙。那樣子仿佛即使我不說,她也能看出事情的真相,或者,她早就知道會發生什麼。她不驚訝反而讓我驚訝,我驚訝她為什麼不驚訝,她是媒人,我把她成全的一樁婚事破壞了呀,問題是,她知道我是誰,我是一個三十多歲找不到女人的懶漢。 很快,黑牡丹就收回笑,板起了臉說:「小子我早就看出你不是個省油的燈,一小低個頭坐在我家門檻外我就看出來了,看上去老實巴交,一肚花花腸子,不過……我可告訴你,許妹娜能嫁一個小老闆,絕不是件簡單事兒,咱歇馬山莊女子有這一步不容易,你可不能讓我壘了牆再拆。」 被黑牡丹看破了機關,我有些緊張,不過此時我已顧不得那麼多,趕緊央求道:「不會的,我就是想看看她,沒有別的。」 不喜歡長期啃一棵樹上葉子的蟲子,看到有蟲子偷吃別個樹上的葉子就本能的興奮。在我的央求下,黑牡丹不但同意了,還答應說:「李國平白天不在家,想去我送你去。」 後來我知道,歇馬山莊人們之所以不知道黑牡丹開飯店,是她堅決不讓出來的人回去說,她不願意她的老毛病傳回村裡。這是她跟知情人最重要的約定。在睡覺之前,她跟我說:「告訴你小子,我幫你,回去可別亂說,你三哥你四哥就沒亂說,許妹娜也沒亂說。」 她的意思是,要想合作成功,就得為她保密。可是我不明白,就算許妹娜跟她有合作,她在她這裡打工,就算小老闆和她有合作,他讓她做媒娶了許妹娜,那我的三哥四哥跟她有什麼合作呢。而她跟我,這又算做什麼樣的合作呢。 中山區和汪角區正好是兩極,一個在城東,一個在城西。這就像歇馬鎮管轄之內的兩個村落,不同的是在這兩個村落之間,還有著許多別的村落,而在那別的村落與村落之間沒有暄軟的土地,有的只是層層疊疊的高樓大廈,繞來繞去的各種車道。領一個鄉巴姥在一個又一個公共汽車上繞著,黑牡丹一路沒跟我說一句話。她進城四年,對槐城已經相當熟悉,這從她上下車的熟練就可以看出,可是她沒有像一般先進城的鄉下人那樣向我作任何介紹,一路上,除了拿出包裡的BP機看了看,一直沉默。有一會兒,我倆坐在對面,她甚至都不看我,眼睛一直看著別處,好像她要是看了我,引起了我的注意,就會分散我或打擾我,這實在太合我的意了。要知道,此時此刻,除了見許妹娜,我不會對任何外在的東西感興趣! 在一片海水前邊,在一座鑲著土黃磚面的樓群裡,黑牡丹指給我說:「呐,就是那棟樓,13號,3樓東邊那戶,告訴你,強扭的瓜不甜,還有,時間不能太長。」說罷,就轉身離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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