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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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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踩著蛇的僵屍,一步一步遠離了雞山,可是我們的僵持並沒因為遠離而有所緩解。當時,要是許妹娜主動跟我說話,向我解釋一下,我不會懷疑她,要知道,進城這麼長時間,我們才剛剛走上坦途,我也不相信她會與這個地方有什麼關係,可是身臨其境,任何男人都不能不胡思亂想。然而,許妹娜毫無主動說話的意思,不但如此,還腳步越走越快,沒一會兒,就把我落下,一個人鑽進樓群之間的胡同。 在穿過公園的時候,我還覺得我一身的道理,可是當她消失在胡同深處,我突然就有些後悔,要是她從此不理我,又回到李國平那裡,那我該怎麼辦呵。 我的腳步一定是在不自覺中加快了,我的表情一定丟了東西似的誠慌誠恐,因為一個老人從我身邊走過,突然站住,直直地盯著我。誰知,就在我一步快似一步往胡同口奔去時,許妹娜突然從路邊的牆角鑽了出來。因為毫不設防,嚇了我一跳。她鑽出來,站在我面前,並不是那種跟我開玩笑的表情,而是一臉的冷靜。她冷靜地看著我,堵住我說:「走,你要不信,我領你去一個地方,現在就走。」 經歷了剛才丟失許妹娜的驚恐,再度走近她,我的心已經被失而復得的感覺充滿,沒有了任何別的想法。可是她拖著我的手,一個勁兒地往回拽,邊拽邊說:「走,跟我走!」 「上哪?」 「你不用管,跟我走!」 於是,抱著一種好奇的心理,我情願被許妹娜牽著,順一排舊樓中間的胡同走了回去。 許妹娜牽著我,像牽一個孩子,被牛仔褲崩緊的屁股花瓣似的扭在前邊。在舊樓後面最西側的門洞口,許妹娜停下來,輕輕敲門。有一瞬,我竟有些心虛,是不是許妹娜讓李國平等在這裡教訓我,我想像不出許妹娜在這個地方有什麼熟悉的人家。然而,一分鐘之後,門打開,一個激靈,心一下子放下了,開門的人居然是黑牡丹。 黑牡丹看見許妹娜身後跟著我,比我還要驚訝,眼神本能地朝後邊看了看,迅速關上門。 她沒像我想像那樣被剃了光頭,相反,頭髮更長了,還燙了大波浪。為了展示她頭髮的長,她將它挽了幾個圈,盤在了頭頂,那波浪頓時就有了直聳雲端的氣勢。不知是這高聳雲端的發卷太耀人眼目了,還是向上盤去的頭髮露出了她長長的脖頸,她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神清氣爽。倒是臉盤比原來小了一圈,眼皮比原來雙得重,可這反而使她比原來更媚氣。她穿一件領子開得很低的紗袍子,走起路來蝴蝶似的一翩一翩。她把我們讓到一個光線昏暗的小廳,之後,推開裡屋屋門,莫名其妙地說:「去吧,那屋。」 許妹娜沒應黑牡丹的指點往裡屋去,而是依著牆,揚著臉,晃晃腦袋不出聲地哭了。見此情景,黑牡丹又順手關上裡屋屋門,用審視的目光看我一眼,之後問許妹娜:「怎麼啦?」 許妹娜一邊抹淚一邊說:「你問他。」 我拘謹地在過道裡聳了聳肩,不看黑牡丹。我根本沒有回答的意思,因為此時,當黑牡丹出現,我的懷疑已經轉移,我在想,她如何能在這裡。 黑牡丹站在小廳窗臺一尊佛像旁:「怎麼啦?」 我還是沒有吱聲。見我不吱聲,許妹娜終於忍不住,淚水漣漣地說:「她懷疑俺怎麼能知道雞山。」 聽完許妹娜這麼說,黑牡丹鄭重其事在小廳的椅子上坐下來,並示意我坐下。她說:「我不想為許妹娜解釋,你要是懷疑她,不和她結婚不就完了,多簡單個事!」 因為說到不讓我和許妹娜結婚,我心情收回來,看定黑牡丹,我說:「我不是懷疑,我不過是開句玩笑。」 「什麼玩笑,他好長時間縝著臉不理我。」許妹娜哭得更凶。 我低下頭,不再說話,我心裡想,其實換成任何男人都會懷疑,她要不是來這裡做過雞,怎麼會知道有個雞山。 好像黑牡丹是我肚子裡的蛔蟲,這時,她突然惱了,鬥架公雞似的站起,嗓子發出尖銳的喊聲:「你們這些狗男人哪有一個好東西!跟你說吧,許妹娜 離婚也不找你了,你快給我滾!」 我坐在那裡,一動不動。我沒有滾的意思,也沒有被怒不可遏的黑牡丹嚇著,我之所以不怕,是我想起曾經懷疑她不忠的三個男人,我觸到了她的疼處。 聽黑牡丹不讓嫁我,許妹娜立即慌了,停了哭,靠到我的肩頭,不疊聲地說:「不,不,不嫁他俺還能嫁誰?」 分明是告我的狀,此時,又變成了維護我的人,黑牡丹更加來氣,揮手道:「滾,你們一塊兒滾,離不開就一塊兒滾!」 我僵住,許妹娜也僵住,我們木樁似的釘在昏暗的屋子裡,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我們無助的眼神,就像我們倆是被海浪沖到沙灘上的魚,而如何就被沖到沙灘,實在想不明白。我下意識從座位上移開,錯過許妹娜,向廳外的過道裡走,而許妹娜,生怕被我扔了似的,毅然轉身,抓住我的衣襟。我們穿過昏暗的過道時,黑牡丹哪怕咳嗽一下,我們也會留下來。但她沒有,直到我們出了門,她都一聲沒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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