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寂寞情人 >
二十二


  當兩個人唱和的韻律嚴絲合縫到了密不透風之際,便自動轉入了高潮之後的潛流暗湧——談話的內容不可避免地從純觀點的議論轉換為各自經歷的敘述,而這分明孕育著另一種更加刺激更加危險的可能性,即情感的攀升。兩個人都心照不宣並激動萬分地期待著,期待著另一個談話高潮的來臨。

  可是他們的潮水在未及交匯時便提早分流了——婚姻便是他們各自不可逾越的分水嶺。他們誰都不願意率先提起自己的家庭,可又都知道他們分明不是自由而獨立的,他們各自背後都拖著拉拉雜雜的一大家子人。

  這是一個崇尚證件的時代,當他們討論時尚時,各自手持的是自己的大學文憑和藝術作品;而當他們敘述經歷時,拿的卻是戶籍本兒與結婚證。

  火車轉了一個彎,隆隆地向前開去;話題轉了一個彎兒,卻再也進行不下去了。

  陸雨的新茶會主題是品味「大紅袍」。

  茶水免費,因為無價。但是來賓需要預辦明年的金卡,成為茶樓的金卡會員,即八千八百元辦卡,可以在一年內消費一萬兩千元。

  真正的茶人都知道,「大紅袍」為茶中極品,生長於武夷山天心岩,統共四棵半茶樹,年產量只有一斤左右,每兩茶葉的拍賣價高達十萬元以上。平常茶館裡所喝的「大紅袍」,不過是從那四株本樹上嫁接出來的第二代或是第三代,正宗的「大紅袍」,普通人別說喝,就是見也沒見過。因此茶會的條件雖然苛刻,卻仍然趨之者眾,不但要有錢,還得有名望有地位,並且是真正的茶道中人,才可以有幸參與今天的盛會——而陸雨茶會之所以久負盛名,這也是一個重要原因:並不是有錢就可以成為座上賓。

  茶葉是一位茶樓的熟客送的,真正的京中名流,因為欣賞陸雨茶樓的品位而特別屬意於她。他曾經將陸雨的茶會比作古時名妓魚玄機的詩會,雖然寓意裡不無輕薄之意,卻也不掩傾慕之情。  而陸雨向來是對所有的恭維不求甚解而照單全收的,她的理論是:每件事都有正負兩面,每句話都有正反兩聽,每個心思都有明暗兩種,所謂意識與潛意識。既然如此,何必計較?正是大智若愚,難得糊塗。

  可意和卓越也參加了這次茶會。可意早已習慣了陸雨的做派,只是顧自品茶;卓越卻是初次參加這種沙龍茶會,對陸雨的交際手腕十分讚歎,悄悄對可意說:「她竟然可以同時照應十幾個人而不冷落任何一個,應酬得水泄不通又不顯得過分熱鬧,簡直好像設計圖裡常說的那句:疏可跑馬,密不透風。」

  可意笑:「有人喝了酒會寫詩,有人喝了酒會做畫,顛張狂素也都靠酒,可是陸雨,只要手中有茶,就可以把自身魅力發揮到淋漓盡致。古人形容美女『人淡如菊』,我說陸雨卻是『人淡如茶』,有山有水有乾坤。」

  卓越正想答話,恰好陸雨應酬了一圈客人轉回頭對可意說:「你呀,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我經營了這麼多年茶樓,這也是第一次見到正宗的大紅袍,你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來了大連,簡直是打劫。」

  可意笑:「你有這麼風光的一個PARTY,如果不能讓朋友見證,也應該很無趣吧?而且高朋滿座,經商的從政的都有,銅臭沖淡了茶香,說什麼也得有我這麼一個賣字為生的清貧文人增添幾分書倦氣是不是?不然也太缺典了。我這麼賣力助興,當然應該分一杯茶慰問自己。」

  陸雨失笑:「你好算清貧文人?我們私下裡都把你的電腦叫做印鈔機呢,每次看你列印新稿,就仿佛看見鈔票嘩啦啦流出來。」

  卓越有些過意不去:「無功不受祿,不如我照規矩買一張金卡吧。」

  「不要。」陸雨一口回絕,「我是把你當成可意的朋友來邀請的,如果逼你買卡,就成敲竹槓了,倒好像我和可意竄通了來坑你。敲你竹杠不要緊,可是陷朋友于不義就過分了。」

  卓越肅然起敬:「女孩子能這樣講義氣又有原則的,真是不容易。我今天算是見識了,這比喝到大紅袍還難能可貴。」

  陸雨笑:「能拍馬屁這樣肉麻而又不著痕跡的也算難能可貴了。」

  可意越發大笑:「兩位的應酬功夫都夠瞧的了,堪稱以茶會友,半斤八兩,英雄惜英雄。」

  晚上,陳玉急不可待地上網與女友們交流旅遊心得。

  咪兒直奔主題地問:「你們上了嗎?上了沒有?」

  「沒有。」陳玉斬釘截鐵,「連接吻都沒有。」

  咪兒洩氣:「那算什麼豔遇?」

  陳玉不理她,興致勃勃地隆重推薦:「你們都應該去享受一次『一加一』服務,且不管有沒有豔遇,單是那種不用自己操心的感覺就已經值回票價。試想想,如果可以將自己的一生視做一次長途旅遊,這樣放心地交付給一個陌生的導遊,然後由他安排指引,再不必費心思量,斤斤計較,那有多麼輕鬆。」

  咪兒卻仍然在糾纏情與欲的問題:「你說他已經愛上了你,那為什麼不跟你上床呢?如果我愛上一個人,就一定要跟他上床。更何況,很多時候我是跟一個人上床後,才真正愛上他的。」

  可意這天晚上住在陸雨家,用陸雨的電腦上網,兩個人看得一起笑起來。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