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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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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連著看了三遍這封信,還是沒太看懂。首先是字跡,然後是意思。費了很大周折才搞明白所言云云。信紙上有一片一片被洇濕的痕跡,可以看出父親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寫完的信。我看得淚眼模糊。不斷地用衣袖抹去眼淚…… 不知過了多久,我聽見教父在叫我。我深呼吸整理了一下心情,邁著沉重的步子走回病房。我端詳著病床上臉色蒼白的老媽,意識到我已經很久沒有認真地看老媽一眼了。眼前的老媽讓我有些陌生。我清楚地記得老媽曾經被小學的女同桌稱過美女母親,氣質母親,水準母親。那會兒我特喜歡家長會老媽到場。每一次都引來同學對老媽的崇拜…… 我傻傻地看著病床上已瘦脫了相的老媽,她今年還沒到四十呢,臉上的皺紋卻清晰得像熱帶雨林參天樹木纏繞的根須,顯得很蒼老。看著看著,我原本麻木的心一時間感到針紮般的疼痛。我握住老媽乾枯的手指心中想著自己夜以繼日地陷進網遊裡混日子到底有多少天了……老媽是一下子瘦成了這個樣子,還是早就在一天天消瘦了。 老媽依然昏睡,護士和教父帶著不同的理解,看著我的每一個表情。 我手裡依然捏著那兩封信,底下那封信讓我無論如何不敢看,那是老媽寫給我的信,信封裡面厚厚一層,什麼內容我不知道。但我預感,老媽寫這封信的時候一定是把心裡的血和淚都揮灑在紙張上了。這裡面好像會有讓我不敢接受的什麼東西。我知道,給老媽的心狠狠刺上一刀的那個人就是我自己,老媽的病多半也是因為我而得。這封厚厚的……我無限悽楚萬般不願地想到了兩個字--遺書。 教父知道我現在需要太多的時間和老媽單獨在一起,即使我們什麼都不說。教父走了,臨走時留下三千塊錢,囑咐我等老媽能吃東西的時候買些營養品。自己也要買些東西吃,照顧好身體。 我接過錢,望著他為我們母子滄桑了不少的臉,"這錢……我以後一定還您。" 教父似乎並不驚訝,很平靜地問了句:"怎麼還?" 我的語氣頓時堅定了,似乎一下子長大了許多。我一字一頓地說:"我自己掙,自己還。" 教父笑了,是那種長輩對晚輩贊許的笑容,"有志氣!"說完輕輕拍拍我的肩膀,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教父走了。 教父是老媽最敬重的一位文友。他曾經創刊過一本在全國很有名氣的詩詞刊物。他自己也是一名詩人,他的詩幾乎每一首我的老媽都能背下來。比如寫火柴的一首詩:你輕輕一劃/便讓暗夜發抖……連我的同學們都能夠背下來。 教父還寫一手好文章,飛揚的文采讓我佩服得五體投地。在文學創作上,我早已把教父當做老師了。本來是個老師的角色,可我偏偏不願叫老師。我覺得教父這個稱呼很是特別,這和一般的老師不同,它不會讓我產生許多關於老師的不舒服聯想……唉,總之,有許許多多讓我用語言無法說清的東西。我在第一眼看見他的時候,腦袋裡就閃過兩個字,教-父。後來老媽見我叫得親熱,竟也不知不覺地喊上"他教父"了。 我在電腦前面瘋狂攻佔城池的那段時期,教父經常出國。老媽實在找不到人傾訴了,經常是國際長途一打一個小時,向我的教父訴說她的擔憂,她的焦急和無可奈何。我都知道,可我控制不住自己啊。有什麼辦法呢?要我面對現實,就等於讓我面對死亡一樣。有一次我開網頁的時候還看見一個新名詞,即網癮綜合征患者…… 從那時起,教父不僅為我擔憂,他更為老媽擔憂。他發現這位篤信佛教,慈愛善良的母親因為網癮成性的兒子,似乎已經患上了讓人不易察覺的憂鬱症。 老媽自從我夜以繼日的埋頭在電腦前,她便經常失眠,時常流露出悲觀甚至絕望的情緒。無形中也被慢性疾病的惡魔盯上了…… 讓我去上海旅遊,其實是教父的主意。他甚至還假意托我給自己上海的朋友送一封信件,告訴我此信非常重要,是關於一個合作的意向書,所以不能郵。意在培養我的責任感和被信任的自豪感。其實,那封信裡的內容是:"……請你帶這個孩子逛逛上海的名勝,總之,帶他玩玩,主要是想辦法讓他回到學校,幫他戒除網癮,但不要讓他感覺出來,這孩子聰明敏感。" 我私自遣回北京紮進網吧幾天失蹤的事,急得教父夜不能寐,他後悔自己出了讓我去上海這麼個主意,竟然導致了一連串的後果。 他替病倒的老媽去派出所領回我時,那顆懸著的心才算落了地。 為了拯救我,他曾犧牲了大量的時間,研究如何幫助我戒掉網癮。比如星期天去聽講座去找人諮詢,終於,他聽取了一位心理專家的建議:讓孩子在親生父親的關懷下,協助戒網。因為一個從小失去父愛的孩子,尤其是男孩子,在人格上是不完整的。他的許多過激行為和迷惘大都緣于童年父愛的缺失。沒有親生父親的配合,周圍的人對此誰都無能為力。他現在正值青春期逆反,如果在十八歲之前,他的父親能給以父愛的補償,那麼,在他的心理健康和人格完善上,還可以亡羊補牢。 教父和老媽商量後,便托了一位牡丹江的朋友,費盡周折,終於找到了我的親生父親。雖說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但總算如願以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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