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局長(35)_嶽東西

三十五

　　李興華回到家就一下坐到沙發裡，打開電視機，正好是新聞。他拿起遙控器調到文藝台，是熱熱鬧鬧的歌舞。

　　玉萍從裡面出來：「一塊兒到街上走走吧，順便買點兒東西。」

　　興華覺得有點莫名其妙，她從來沒提過這個，這回是怎麼啦？多少年了，兩個人還真沒一起逛過街呢。別說真去了，想想都覺得不自在。「我在外面跑一天了，渾身跟散架似的，不想出去了。」他說，多少帶著歉意。

　　玉萍不高興：「咱倆人什麼事兒都想不到一塊兒，一點兒不像兩口子。」

　　興華眼睛盯著螢幕，沒再理她。

　　玉萍飛快地到衣架上取下外套穿上，打開門出去，門也不關。

　　她下樓的腳步開始堅定，接著變得猶豫，最後又堅定。

　　興華站起來把門關上，正要回到沙發上坐下，可他發現自己已經坐不下了，他的心跟著玉萍的腳步聲去了。

　　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心忽然這麼硬，他眼前是玉萍略顯憔悴的臉龐，接著是她沖他喊叫的表情，隨後又是她殘留著淚痕的雙頰。畢竟也算老夫老妻了，這些年他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很少考慮家裡的事兒，以至於慢慢形成依賴心理，家裡的事兒都有些插不上手了，就跟和他無關似的。是她一人支撐起這個家，是她辛辛苦苦把孩子撫養大。

　　在夢夢轉學的事情上，玉萍最後還是做了讓步，這就很不容易了。興華知道，她是真正全身心地為了孩子，為了夢夢的學習她可以不惜一切代價。

　　夢夢轉學的事情過去後，興華又把每週老師來給夢夢開的小灶給撤了。這件事情，玉萍也容忍了。可是她還是為女兒的學習著急操心，就給她報了週末和假期輔導班。

　　實驗中學今年高考成績這麼慘，暑假後夢夢又面臨升高三，轉不轉學的問題似乎又隱隱浮現出來。只是到現在玉萍絕口不提，顯得非常平靜，好像考慮都沒考慮過。

　　她是傷透心了，還是徹底理解了他？或者是有什麼其他想法？

　　興華在客廳裡來回踱著，忽然轉身到臥室穿上外套，開門出去。

　　他快步走出家屬院，看到對過有個新開的蛋糕房。她以前常買糕點給夢夢吃，會不會到那裡去呢？

　　他穿過馬路來到蛋糕房玻璃門前，一下就看到玉萍正在裡面彎腰挑選蛋糕。在燈光映照下她的面容顯得有些蒼白，也顯得溫柔多了。他長籲一口氣，心底一下湧起一股熱流。他站在門外透過門玻璃一直望著她，直到她買好蛋糕開門走出來。

　　她似乎猶豫一下，轉身沿著大街往前走。

　　她轉身走進一家超市，他也跟進去。

　　她徑直走到蔬菜區，挑幾根黃瓜放到籃子裡，又提著籃子去選別的菜。他跟上去從後面抓住籃子，她猛一回頭看到是他，眼圈一下子紅了。她鬆開籃子轉身又去選菜，他提著籃子一言不發地跟在後面。

　　從超市出來，興華主動提出再陪她走一走。

　　玉萍看看他，轉身朝繁華的鬧市區走。走一段忽然停下：「還是回去吧，這麼多人，你提著菜也挺沉的。」

　　既然她這麼說了，他還有什麼好說的。

　　回到家，夢夢已經回來了，自己在書房。

　　興華只好又打開電視機。

　　不一會兒玉萍過來坐下，興華主動拿起遙控器給她找韓國劇。

　　「聲音開小點兒，別影響夢夢學習，我不想看。」玉萍說。

　　興華聽她這麼說，乾脆又調回新聞頻道。

　　玉萍長舒一口氣，說：「你說夢夢的學習怎麼辦，我一直為她擔心。」

　　興華心裡打個激靈。沒法回避的最終回避不了，這個問題還是重新提上議程了。「你老是擔心，現在不是挺好嗎？」他故意顯得心不在焉，大腦快速運轉想著該怎麼辦。

　　如果說上一次夢夢不能轉學，那麼這個時候更不能轉。而如果現在玉萍重提這個事情，很可能會態度更堅決，一場更激烈的爭執就會不可避免。

　　「我昨天遇到建設局鞏局長的愛人，她女兒在一中，也要升高三，學習比夢夢差多了。」玉萍平靜地說。

　　興華如釋重負，他撇開電視轉過臉專心聽著，顯得饒有興趣。「是嗎，哦，學習還不如夢夢。」

　　「說起孩子以後的事兒，不知怎麼人家一點兒也不著急。她說學習上別給孩子壓力，把孩子搞出毛病來不值得；就這麼個女兒，就算什麼學不上這輩子還能讓她受委屈嗎？」

　　興華呵呵笑了，不停地點頭說：「對呀對呀，看人家這心態，多想得開！現在的家長要是都這麼想，孩子的教育就不會出這麼多問題了。有個調查說，問題學生的根源大都在於問題家長。」

　　玉萍說：「想想也是，看著夢夢成天累成那個樣子，我也挺心疼的。何苦呢，又不是只有高考這條路。」

　　「是呀是呀，你這麼想就對啦！」興華興奮地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只要家長思想開通了，學校辦學思路對頭了，這教育就好辦了，就不會有孩子出問題了，我這教育局長也就好當了。」

　　「可是……」玉萍說著又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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