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局長(70)_嶽東西

七十

　　「冷靜一點兒好吧，你放心，你的問題我肯定要幫你解決。」興華有些負疚地說，「我能把調你進實驗中學，就能把你調出來。」

　　「那我這兩天能過來上班嗎？」申雪眼神裡掩不住喜悅和興奮。

　　申雪住在教學樓頂樓一間偏房裡，那是李興華剛結婚的時候住的。那時候他是她的班主任，她還曾經因為什麼事情過來找過他。

　　對她來說這不是一間荒涼的小屋，她很珍惜，好好收拾一番，在牆上掛一些可愛的飾物。

　　夜晚，校園平靜下來的時候，申雪喜歡下樓獨自漫步。

　　空寂的校園顯得很闊大，有月光的時候更給人空靈的感覺。這時候她的身心是自由的，她可以做各種動作盡情舒展身體，可以張開肺葉大口呼吸空氣。

　　十多年前，她也曾經在夜色下遊逛在這個校園裡，不過那是蹺課。那時候她是個壞女孩，不只老師同學這麼認為，她自己也這麼認為。不到一個學期她就轉學了，隨離了婚的媽媽去了一座沿海城市。

　　這段記憶她不會對任何人講起，在這座校園裡，也許只有那棵老芙蓉樹知道。

　　她散步幾次都遇上校長馮月琴。心靜如水的時候突然迎面遇上她，無異於撞上一堵牆。學生都走了她還不走，是敬業，還是喜歡這安靜的校園？一個單身女人，即使回家也是不能成眠吧。

　　為了避免跟校長大人相遇，現在她有意推遲十多分鐘下樓。

　　她關上門剛要下樓梯，猛然發現葛雄正站在下面平臺上，隔著一排臺階抬頭看著她。

　　她收回腳站住，冷冷地俯視著他：「你來幹什麼？」

　　「肯定找你啊。」葛雄堆起笑，又上兩個臺階，「門衛還不讓進，問我找誰，我說找申雪，我老婆。」

　　申雪知道他又喝了酒，厭惡地說：「葛雄，你少到這兒來胡說八道，誰是你老婆！」

　　「小雪，我們不就是還沒領結婚證嗎，不就是缺一張紙嗎。」葛雄忽然淚如雨下，「小雪，你不是我老婆誰是我老婆，沒你我活不下去啊，小雪！」

　　「葛雄，不管以前怎麼樣，我和你早就結束了，跟你說過胡攪蠻纏是沒用的。你趕快走，要不我叫保衛科的人來。」

　　葛雄愣怔一下：「什麼，你攆我走，你要叫人來？」他淚流滿面大聲叫喊，「那你怎麼不打110啊！」

　　樓上還住著幾個青年單身教師，申雪怕他們聽見，就下兩個臺階壓著聲音說：「葛雄，這麼晚了你先回去，等會兒就關大門了。」

　　「我不走了，今晚上我就住在這裡！」葛雄一轉身，抱頭坐在臺階上。

　　申雪一籌莫展，這時候保衛科的兩個人走上來，問：「申老師，這人說是來找你的，你認識他？」

　　申雪輕輕點一下頭，又說：「你們讓他走好嗎，他喝醉了請你們讓他走好嗎？」

　　兩個保安上來一人拽一隻胳膊，把葛雄提起來往樓下拖。葛雄使勁扭動著踢打著，一路又哭又罵。

　　申雪聽著那漸漸消失的狼嚎一樣的聲音，倚在樓梯欄杆上小聲抽泣起來。

　　葛雄是申雪的前男友，他爸爸是東河區副區長，他在東河一中校團委幹了兩年就提拔為團委書記。他教語文，曾跟申雪在一個辦公室。兩人在一起幾年，他越來越崇拜權力，越來越暴躁、自私、多疑，而且經常酗酒，還對她撒謊。有一次他竟然在辦公室對一個女學生動手動腳，讓家長找到學校。她終於忍無可忍，不管他死纏硬磨還是堅決跟他分手。她要求調離東河一中，其實這也是一個重要原因。

　　她沒有心情到校園裡逛了，拖著身子回到自己的屋子。

　　她感到自己很不幸，為什麼走到哪裡麻煩就跟到哪裡呢？離開東河一中來到實驗中學，跳出火坑又誤入虎穴，現在葛雄竟然又晚上找上門來。她的苦水無處傾訴，沒有人安慰她幫助她，這麼多年她也早就習慣了這些。八歲那年爸媽離婚，她就過早地體驗了世態的炎涼。後來爸爸再婚，媽媽也幾度更換情人，十多歲的她就明白家是靠不住的，爸媽也是靠不住的。她又恨媽媽又同情媽媽，她漸漸懂得一個女人應該怎樣保護自己，應該怎樣獲取自己想要的一切。善於利用男人的女人才是聰明的女人，學會操縱男人，尤其是有權力的男人，這是成功女人的秘訣。

　　現在就有這麼一個男人，她已經離他很近。給他寫一封信，他就把她從東河一中調到實驗中學。她覺得他不只是個局長，更是個有人情味的男人，他見不得人流淚。

　　他曾經是她的班主任老師。只是她希望他永遠不知道這件事，希望他永遠忘記十幾年前的那個「不良少女」。

　　他曾經就住在這間屋子裡！她站起來環視小屋的四壁，又仰臉望著斑駁的屋頂，然後目光又滑向牆壁上掛的花籃，還有毛茸茸的小玩具動物，還有她別出心裁貼上的一張張明星畫。

　　她心底湧出一股興奮和喜悅，她一轉身把自己投到床上，索性躺著好好欣賞。可是她很快就走神了：他當時住在這裡，小屋是怎麼樣的呢？左牆上那個掛著小熊的釘子那時就有嗎，是他釘上的嗎？天花板上的仿瓷泥子脫落成一個個圖案，總體上看竟然像一座校園，他也這樣想像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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