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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他一直說一直說,把我給說暈了。他的話嗡嗡地響在耳邊,飄浮在頭頂,一團雲朵似的包圍著我,把我和醫院的嘈雜、無所依託的空虛以及死亡的念頭隔開。

  哭得太久頭痛欲裂,這一刻我希望自己能夠暈過去,不必清醒地忍受心靈及身體的痛苦,可是也不是想暈就能暈的。我從醫院開了點安眠藥,回家吃下去倒頭就睡。我不會真的死的,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醫生給的藥只不過夠我睡上兩天而已。

   當我醒來,馬上又吃一片接著睡。再次醒來覺得很吵,愣了半天才發現是電話鈴在不停地響。是南風的電話,他急壞了,說找不到我真怕我做傻事。我說沒事了,我只不過睡了一覺,睡覺一向是我對付一切苦難的法寶。

   睡了很久,睡得人變得鈍鈍的,那種摧心裂肺的痛也已經不再尖銳,強烈的悲傷也變為讓人感到虛空的憂傷,四肢百骸很無力。那種無力感彌漫到指尖,仿佛連抬手都感到困難。這讓我想起武俠小說裡描寫的中了什麼毒的情景……

  帶著這種無力感,我淡淡地說道:「南風,如果我真死了可能都不會有誰真正悲傷吧!」

  「有的,至少羅依、月落和我會傷心的。」

  「可是你和他們都依然會好好地活著,過一陣子就淡了,不會像失去親人,感到自己的生命也被帶走了一部分。」

  他聽了沉默不語,然後說道:「是的,我仍然會一如既往地生活下去。但是夜兒,我不會再去幽林了,我不能忍受一個我認識的朋友,一個鮮活的生命從那裡消失……」

  這是大實話,他一向這麼理智,並不因為想安慰我而虛偽地說什麼甜言蜜語或討好迎合我的話,這樣反而讓我感到更真實和可以信任,所以他總是能平息我心中的狂亂。

  我想起年少時讀到的詩句:如藕的心事,埋在泥裡……這麼多年來一次又一次的我將自己埋得更深,以至不知不覺中長出根須,如同絕望的觸手向四處伸尋,然而除了柔軟的淤泥,我還能抓到什麼?

  從小媽媽就說我不是一個熱愛生活的人,因為我老是埋怨她生下了我,但這一刻我終於發現,事實上我活得太過投入,因而疼痛不已,我心裡有著那麼強烈的愛與恨,而它們是對生命的一種損傷。

  我知道人生很多艱難的時刻都只有自己忍著讓它過去,期望生活會變得更好,但它也可能變得更糟,無論怎樣我們都只能受著。

  翅膀的命運是迎風,我的命運不僅是永遠孤獨地寫下去,還要孤獨地一個人活下去……

  我如何才能刪除你呢?你的每一個號碼,我都牢牢記在了心裡,即使從本子上劃去,又有什麼用?連在夢裡,都那麼清晰鮮明地浮現出來……就算把這些都忘了,又如何刪除那些已經融入生命的記憶呢?

  媽媽的離去讓我感覺到生命的無常,一個人要趕緊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要總以為還有明天,不及時做也許就沒有機會再做了。所以我決定去採訪一個一直想以它的背景來寫小說的古鎮,不再拖了。

  那個地方很偏遠,交通不便,也沒有旅館飯店,而且位於崇山峻嶺之中,我有點擔心一個人去不安全,想找個人陪我去。這個問題讓我很犯愁,我不知道能找誰做這種事,這人得既正好有時間又願意陪我。我把認識的人想了一遍,不認為自己有這樣的朋友。有網友想陪我,可那些人怎麼靠得住,我又不想尋找一夜情,一定要找信任的人才行。

  易水打電話來,問:「你丟了的朋友找回來了嗎?」

  我明白他指的羅依,於是答:「沒呢,他鐵了心不理我。」

  他有點幸災樂禍的,我指出這一點,誰知他歎息一聲道:「我知道一百個羅依的離去你也不會接受我的。」

  「易水,如果你永遠也得不到我,還會一如既往地對我好嗎?」

  「當然會!」他很肯定地回答。但我對此表示懷疑。

  我總覺得他嚮往帶有幻想成分的愛,拒絕接受真實的我。我對他說了去古鎮的事,他表示願意陪我去,但不能保證不對我想入非非。

  「那還是算了罷。」我歎口氣。

  「你想想,在那樣一個詩情畫意的地方,面對的又是自己喜歡的人,我怎麼能無動於衷呢?」他誠懇地說,「我也可以現在答應你不碰你,讓你同意我一起去了再說。可是我不想欺騙你,我真的不知道能不能把握自己。」

   是啊,他說的是實話,我那麼要求他也是強人所難。而且要他那麼遠來陪我,是不是也太自私了?

   他繼續說道:「夜兒你知道嗎,我認為人是很難抵禦誘惑的,所以我做人的原則就是遠離黃、賭、毒。我從不去娛樂場所,就是怕自己去了把持不住,有些小姐真的是很漂亮的。」

  「你說得對,我不該只從自己的角度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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