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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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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又很快黑了,再不走我們趕不上回城裡的末班車了,臨別我拿錢給手工藝人,他堅決地不收,把我的手都扭痛了。送我們出門,他瘦弱的身影孤獨地留在小路中間,和沉睡的村莊一起仿佛被世界所遺忘。 回去又得坐一段三輪車,因著海水的話,我心裡也有點不踏實起來,覺得車在冰面行駛非常打滑。趕到車站看到回城的末班車還沒走,才放下心來。 一上車海水就很有經驗地站在那裡判斷了一下,挑了一個車中間的座位讓我坐,我問為什麼,他說這裡是暖氣口。車開了,果然下面一陣陣熱氣冒上來,開始還覺得暖和,後來就把我烤得快焦了。靠窗的那只手臂又凍得要死,隔著厚厚的羽絨服,寒氣仍一陣陣沁入骨頭。我看著窗上奇形怪狀的冰花想,又冷又熱是我的北方之行的奇特體驗,天天都像是在水與火中煎熬,連坐個車都如此。 海水發現靠窗我凍手臂,執意要和我換座位,我說換過來你還不是凍,他還是那句話:我總比你禁得凍。並說自己的衣服很厚,裡面有毛,不怕冷的。說著翻起衣角讓我看裡面的毛。 我們倆換過來,我心裡很溫暖,此時我對他再無懷疑和提防,他真的是毫無功利地想幫我而已。坐了一會兒,我又提出換回來,好幾個小時誰那麼凍著也受不了。我們就這麼換來換去,互相體貼。緊張了一天,終於完成任務,一放鬆下來我就困得東倒西歪,他看著我笑:累了吧?笑容裡有著對小妹妹的疼愛…… 到城裡已經很晚,我累壞了,連飯也不想吃,只想回賓館睡覺。海水非得拉我去他的店吃飯,說累了一天不吃東西怎麼行。他的店在路邊,店很大裝修得挺好,生意很好。一到店裡我就一頭撲到桌上,連支著頭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要了東北特色的疙瘩湯,蒜泥拍黃瓜,一盆各種葷素東西串在竹簽上泡在盆裡的作料裡,原來這裡的燒烤是這樣吃呀,像麻辣燙串串似的。室裡太熱太幹,吃麻辣的東西覺得很燥,我對清涼可口的拍黃瓜很喜歡,對他說:「海水,我以後會想念你的拍黃瓜的。」 說這話的時候,我還是伏在桌上,跟那盤拍黃瓜似的。他喝著啤酒,不看我,有些傷感地說:「我家三兄弟,我是老大,下面兩個弟弟沒有妹妹……我這麼幫你,真的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因為一直希望有個妹妹而已……可是你卻不信任我……」 「對不起……希望你能諒解我,我一個人出門總得小心一點,我們在網上也不熟……現在我不是信任你了嗎?」 他仍然有點傷感,繼續說道:「這個店是我哥的,因為以前收銀的人走了,我又剛從單位辭職出來,就暫時讓我來幫忙。」 「那你以後打算做什麼呢?」 「我的本行是裝修,打算開個裝修公司,正在籌備。」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靜靜地聽著。我對他的提防和不信任他是在意的,卻仍然包容了我,這使我很感動。 吃完飯他開車送我回去,我本想說不用了,一會兒他還得回到店裡工作到半夜,但想起曾經死活不肯坐他的車,我就把話吞了回去,這也是件讓他耿耿於懷的事,總得消除他的心結,免得他以為我還是不信任他。 上了他的車,我不禁微笑。真的很奇妙,網路又一次把一個陌生人變成了現實中的朋友。 第二天海水仍然一早就來陪我去很遠的地方採訪,在車上他關掉手機,對我說:「現在誰也找不到我了,你不用不安了吧!」想不到他把什麼都看在眼裡,為了讓我安心拒絕了外界的一切打擾。 天氣比昨天陰冷,周圍的山都積著雪,很美,這才是我想像中北方的情景。這幾天氣溫零下十幾度,屋子裡卻有零上二十多度,我不習慣幾十度的溫差,身體調節不過來,開始感到頭暈、噁心。 工作完四點過了,天又要黑下來,我抓緊時間去室外給藝人拍了些照片,我被攝影師折騰夠了,決心要自己拍。屋外是一大片收割過的田野,光禿禿的白楊樹守衛著暫時荒蕪的田野,白雪覆蓋著枯黃的稻草,夕陽正在落下,溫暖的橘紅將雪原染得溫情脈脈,我突然理解了所採訪的手工藝人為什麼會從事藝術,因為藝術本來就是從自然中生出來的,如果我在這裡生活恐怕也會自然而然拿起畫筆吧! 海水教我在田坎上用腳踩出輪胎印,他橫著腳左右開弓地在田坎軟的積雪上踩,踩出的腳印真的就像汽車開過的輪胎印。他還是堅持不肯戴帽子和手套,凍得縮著頭把手捂到口袋裡。我取下帽子拍照,就那麼一會兒整個頭都涼了,好像擱冰箱裡放太久。拍完他趕緊把帽子給我戴上,眼裡有著濃濃的疼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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