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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中期,中國冒出一批另類或新人類。我認為他們和她們已經過時了。我和我的大本同學們是後另類或新新人類,是大學女生寢室冒出的新MM,是誕生在網路世界那條骯髒床單上的新世紀美眉。

  因此,我和我的狐朋狗党們很現代,特開放,極敏感,相當自我。有一點點自命不凡和自以為是。對自己的青春、愛情、前途、命運常常先天下之憂而憂。記憶體豐富得一塌糊塗。激情氾濫又天馬行空。隨波逐流又與眾不同。追求一種形而上的感覺有時又免不了形而下的庸俗。相信自己就像右手相信左手一樣——因為我是左撇子,不相信世界就像左手不相信右手一樣——同樣因為我是左撇子。

  特別是1997年5月,H市像突然打開的潘朵拉魔盒,一起倒楣透頂、鮮血橫流的事件深深震懾和感染了我。從那以後我意識到,我必須像牢記數學公式或物理定理那樣,記住薩特先生的名言——"他人就是地獄".

  1997年5月24日早晨,陽光扇面般在天宇打開,黑暗卻耀痛我的眼睛。

  我們大四行將畢業做鳥獸散的前夕。一大早,女生寢室照例彌漫著各類廉價香波的氣味,轟鳴著新舊歌星愛來愛去的哼唧聲,橫空懸掛著一簇簇女孩子粉紅淡綠的貼身物件,書桌上堆著課本、筆記、校刊、拆封的家信、等待沖洗的膠捲、速效感冒膠囊、皮炎平、購物收據、的票等雜碎,走廊裡來來往往的都是睡眼惺忪、不施粉黛的女孩,並響徹拖鞋踢裡趿拉的聲音。我洗漱完畢,正對著小圓鏡描眉勾眼,放在枕邊的手機響了。我以為是秘密男友林肯來電約我晚間去愛巢幽會,不想是葉怡姐。奇怪,這個慣在上午睡懶覺的夜貓子從不在早晨撥電話給我的。

  狐妹子,她總是這樣叫我。下午我有演出,表演海灘裝和休閒裝,來看嗎?

  當然,我說。希望你當場勾幾個款爺下水,年輕的帥哥留給自己,挑個年齡大的給我。

  為什麼?葉怡居然很認真。我這位姐真事兒假事兒什麼事兒都傻認真。

  我說這還不懂?時尚啊,現今有錢的老女人都喜歡小男人,小女孩都喜歡有錢的大男人。

  好好好,狐妹子,你敢罵我是老女人,葉怡憤怒地叫,震得手機嗡嗡響。等你到我這兒睡覺時,看我怎麼整治你!

  嗨嗨嗨,就當我沒說行不行,我立馬哀聲告饒。從小到大,我一淘氣葉怡姐就撓我腳心兒。我曾說過,我要是被國民黨反動派抓去,上老虎凳灌辣椒水都不在乎,一撓腳心兒我立馬能把組織交待出去。

  葉怡笑了,說今晚你就放心來吧,我精氣神兒不太足,昨晚幾乎一夜沒闔眼。她的聲音慵懶而散漫,人肯定還縮在海邊那套華貴公寓的被窩裡。

  是不是想誰了?肯定不是想我,我說。

  不好意思,我真的在想一個男人。

  我拿鼻子哼一聲,重色輕友!

  葉怡說,我們本是一般的朋友,以往感覺不錯,起碼不討厭。前幾天他約我飛北京玩了一趟,在八達嶺最高處的烽火臺上,他突然對全世界大喊,我愛葉怡!把我感動得眼淚刷地就下來了……

  哇,誰呀?夠酷夠爽!我驚叫。

  兩年多來,我一直感覺葉怡姐活得特低潮,眼瞳深處山重水複,漫著絲絲縷縷的憂傷,我猜急著嫁人的大齡未婚女大概都這樣吧。感謝上帝、阿拉、真主和馬克思,葉怡終於捉住愛的翅膀,逮住要嫁的男人,可以把幸福抹在臉上了。我知道,愛情是最好的潤膚液。

  我說,今晚你在家開個Party(派對)吧,把那傢伙找來讓我見見。我要滿意就開瓶香檳好好慶祝一下,不滿意就拿他的屁股當球踢,請他出局。

  葉怡姐立馬嚴詞拒絕,說你少來這套,我的腦袋讓門縫擠了?我們剛撞出一點兒火花,這種緊要關頭我才不會讓他跟你這個小狐狸精見面呢!

  葉怡姐知道我專會蒙人,而且不可救藥。

  葉怡是我小時的鄰居,今年28歲,長我5歲,身高178釐米,兩條長長的美腿是我的最恨,而我招蜂引蝶的本事則是她的最恨。她的模樣原屬於正派人一類——也就是說,是比較庸俗的那一類。她總表揚我是身份可疑的"彩色女孩",在人前晃來晃去的,老想晃死誰。而她是特老實本分、特良家婦女的"黑白女孩".

  第4節 把老底片改造改造

  2005年04月18日

  我說,那你把老底片改造改造唄。

  這幾年,葉怡在凱達商貿集團的地下時裝城做服裝生意,耳濡目染,眼瞅著生動妖冶起來。三年前,在我的慫恿下,她割了雙眼皮,又進了凱達集團組織的時裝模特隊並出任隊長,儀態風度操練得出類拔萃,胸脯和屁股翹得高高的,特像古巴女排,在廚房切大白菜也拿捏著S形,一個靠練攤兒為生的俗姐兒居然平添了一派迷人風情。要不是她的眼光跟著胸脯、屁股水漲船高,這種年齡至少該是兩個不同姓的小崽子的阿媽了。

  戀愛中的女人都有病。說了沒幾句,電話那頭的葉怡忽然抽抽咽咽哭起來。

  我大吃一驚。淚水聞聲漫出我的眼眶。從小到大,我就見不得葉怡姐的眼淚,她一哭我立馬跟著淚雨紛飛,然後再問她為什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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