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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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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到大,書是我的密友和同謀。我一向以為,五穀雜糧山珍海味不過是些粗飼料,端到桌上是喂人的,倒進桶裡是喂豬的。惟有書才是讓靈魂豐美和智慧起來的食糧,使人從心靈透出一種內在的光輝。書能教我學好或者學壞,這都不要緊,只要能拒絕空虛和平庸。沒有書做靈魂的枕頭,所謂愛情就是一種形而下的動物性活動。沒有書做人生的伴侶,一生歸根結底就是個閒逛。 我用指尖輕輕劃過那些色彩斑斕、厚薄各異的書脊,像劃過一排琴鍵,於是曹雪芹、魯迅、沈從文、張愛玲、雨果、司湯達、巴爾扎克、普希金、白朗甯夫人、邱吉爾、福克納、佛洛德、川端康成、勞倫斯、普魯斯特、昆德拉、黑利、納博科夫、三島由紀夫、村上春樹等組成一個合唱隊,排著整齊的佇列為我唱了一首動聽的歌。 奇怪的是,白茫的牆上歪歪扭扭貼了好些彩色紙片紙條,上面寫著許多莫名其妙的短語—— 比如,"悠久的傳統如同脈管中黏稠的血。" 比如,"木柵欄上飄動的紅紗巾,是失戀女孩眼裡的血影。" 比如,"夕陽是歷史一隻流淚的眼。" 比如,"初吻是對青春的偷襲。" 比如,"海灘上的足印是靈魂裡最隱秘的詩"等等。 後來我知道,那是白茫的習慣,隨時有點兒電光石火的寫作靈感就記下來,啪地貼在牆上,像特勤奮特苦幹的先鋒派詩人。 再後來我又知道,他的大多數靈感都貼在牆上了,僅此而已。再後來,牆上也有了我靈機一動寫下的好些紙條紙片,譬如其中有一條是:"狐狸知道所有的事情,狼只知道一件事,就是如何吃掉狐狸。" 藍色小屋裡,我們牽手相對而立,相互凝望,像凝望深不可測的海。 我看見他一一吻著我的手指,那樣輕那樣柔,像羽毛拂過,然後吻圓圓的額頭、蒙的眼睛、焦渴的嘴唇…… 我看見那雙白皙修長的手怯怯地依次解開我的紐扣,從第七顆到第一顆。他似乎怕驚嚇了我也怕驚嚇了自己,不時鼓勵地親吻我一下,嘴裡輕輕呢喃著曉嬋曉嬋曉嬋…… 第20節 一夜風流 2005年04月18日 我看見我的紅襯衫藍仔褲一件件飄落在地板上…… 我看見我微微顫抖著放蕩地展開自己,細胳膊長腿凝著白而瘦的年輕,香氣嫋嫋,花瓣一樣盛開,雪白如清晨深谷中的百合…… 我看見他的手從我的前額、臉頰、雙唇、頸間緩緩拂過,又向胸部遊走,指尖像春風溫慰和撩撥著我。他閉起雙眼,他的手就成為他的眼睛和靈魂的觸角,夢遊般摸索著我的每一道波峰浪穀。他將前額抵在我的長髮中間嗅著,說那是一道黑色的瀑布,他願意淹沒在那裡直到死去…… 我看見他面對我的雪白,沉醉而膽怯似乎不敢迎視。我雙眼迷離,著了魔似的陶醉在他的手中,陶醉成羅丹手中出色的泥,任他捏揉雕塑…… 我看見我的肢體因渴望而分外柔軟輕盈;圓潤的乳房因激情而波浪湧動,芳香四溢;我的腰肢蛇一樣彎曲,秀髮散亂在藍色床單上如黑色的情網…… 我看見他緩緩進入的時候忽然流淚了,晶瑩的淚大顆大顆落下,喉結在輕輕顫動,像在哽咽。他叫了一聲嬌嬌。他說嬌嬌,這是我的第一次,真的,第一次…… 我看見我悚然而栗。驀然間,我和他仿佛同時看見少年時代的他留戀地回頭張望,然後靜靜走遠,沉入遙遠的地平線,永不復回…… 我驚惶得不行! 怎麼會?怎麼會!心存不潔念頭的我竟無意中闖入一片黃金海岸,在人生的果園裡不小心摘下一隻青蘋果。我原以為是和一個我並不討厭的書卷氣很濃的情場老手逢場作戲,無意中卻闖進白茫固守了二十八年的青春地。 我像乖貓靜靜偎在白茫的臂彎裡,那臂彎像一隻小船,讓我溫馨而慵懶。白茫探身要去拿他的煙盒,我說不不,我要躺在你的臂窩裡,永遠。 白茫說,也許是命運使然,讓我們的相聚和緣分來得太快,我不知道這份情感是不是來得對,來得長久。不過,愛有一生那麼長的,也有一刻鐘那麼短的。也許長久並不重要,一夜風流遠比白頭偕老更影響一生。 說完,他的眼裡有了些許的淚光。我緊緊擁住他…… "一夜風流遠比白頭偕老更影響一生"——我知道這句話出自一本幾年前出版的破小說《海妖醒了》,大學校園裡一度很流行。 白茫送我一件禮物,說是彌補那次"婚禮演習"的缺憾。 是一枚狼牙,白裡透黃,像折斷的彎月又像小小的螺角,有優雅的弧度和不再鋒利的銳角,觸摸起來有一絲溫玉的感覺。或許因為經歷了太多殘酷的撕咬和鮮血的滋補,它顯得結實,飽滿,堅強,表面佈滿葉脈般的細細裂紋,透露出它曾有的野性與兇殘和曾經的滄桑。狼牙的根部被斜剖,打孔,然後穿上一根紅絲線,於是狼牙成了一件飾物。 這狼牙多像此刻的我,這溫柔與兇殘的結合恰到好處地顯現出我的際遇和個性。我喜歡得要命,要他立即給我掛在脖頸上。 其實,白茫完全不像我少女時代夢想過的那種因蠻野而極具雄性的男人。相反,他是個很散淡很超然的沒落小資,全不拿功名利祿當回事兒。他惟一的酷愛就是讀書。他讀過許許多多古今中外的哲學書、歷史書和文學名著,從蘇格拉底、亞里斯多德、荷馬史詩到莎士比亞戲劇再到流行一時的《廊橋遺夢》、《生命不能承受之輕》以及小資們必讀的《挪威的森林》,從《詩經》、《紅樓夢》到魯迅,到過時的先鋒派、現代派再到眼下"用身體寫作"的美女野獸派,他幾乎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我說,除了讀書,你還能做點兒什麼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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