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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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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節 狐狸成精後 狐狸成精後,就該鑽出洞口去窺探世界了。 秦小多是爸媽看芭蕾舞《紅色娘子軍》結出的果實。 小時候,父母看她活蹦亂跳,一雙大眼睛水一樣靈動,便送她到少年宮學跳舞學唱戲。8歲時,李鐵梅阿慶嫂什麼的就成了她的拿手好戲,唱起來活靈活現,聲情並茂。小多說,爸媽把我寵得刁鑽蠻橫,可也有個好處,就是遇事拔尖兒搶上,心氣兒高,不服人。她說她從小就沒有春夏秋冬的記憶,沒有玩洋娃娃的記憶,她的一切時間都投給了練功。性情和善文弱的爸爸太疼她了,她也愛爸爸。成年累月,爸爸陪著她吊嗓練功,她為了讓爸爸高興,也就玩命地練。 海濱城市的冬天,陰冷得像貓咬手,淩晨4點天還黑著呢,爸就走到她床邊,細氣細氣地叫,寶貝兒,起來吧,該去練功了。她發個愣怔就跳起來,和爸爸到海邊或山上吊嗓,一聲啊一聲咿地喊,開始還不行,像小雞的尖叫,後來漸漸就能聽到遼闊而亮麗的回音。然後是練功,正腿、旁腿、片腿、十字腿(腳尖踢向太陽穴)、蓋腿(腳尖由外向內踢)、串翻身、圓翻身…… 天亮了,雪花飄了,爸爸打開答錄機,看女兒蹺著腳尖,在雪地上跳《白毛女》,"北風那個吹呀,雪花兒那個飄呀……"爸爸凍得噝噝哈哈,不住跺腳搓手,眉鬢全是霜,卻笑得流淚了,然後把女兒緊緊包在棉襖裡暖和著…… 秦小多不是一天這樣,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天天這樣。 晚上睡覺,她要爸爸把她的一條腿用帶子綁在床頭上,她抱著這條腿睡覺。姐姐心疼得直流淚,說你不痛啊?她說不痛不痛,像抱個洋娃娃。每個女孩都有過洋娃娃,而秦小多的洋娃娃就是她的腿。 小多說,為京劇藝術我幾乎犧牲了一切,童年的歡樂,少女的活潑,懷春的夢想,愛情的甜蜜……在這條道路上,我記住了老師那句掛在嘴邊的喊叫,撒手閉眼,走!一年到頭,我腰紮板帶,穿練功服大跑褲,從不知道穿漂亮的連衣裙是什麼感覺…… 京劇界許多女演員為了成角兒,把愛情看得很淡,不惜嫁給自己的琴師、化妝師或打鼓佬,無論他們長得多醜。為什麼?他調高半個音或打錯一個點兒,滿場倒彩兒就哄起來了。我也這樣,最初我發誓,不在劇團裡挑大樑、唱頭牌就不結婚,看別的女孩子整天風花雪月地談戀愛,我還偷著樂,你們談去吧,將來的舞臺肯定是屬於我的!但歲數到了,人漂亮,嗓子亮,扮相也美,男孩子蒼蠅似的整天嗡嗡圍著我轉。我化妝時,他們有事沒事總往我那兒跑,瞅著鏡子裡的我嘖嘖讚歎,瞧這小扮相,真想親一口!這個邀你看電影,那個請你逛公園,他塞巧克力,你送鮮花……有時練完功換衣服,一摸口袋七八張紙條,搞得我心煩意亂。即便不為愛情,為藝術也得趕緊找一個,斷了那些小色狼的花心! 有一天,我突然宣佈要同張力結婚,劇院上下無不大吃一驚!一個花花朵朵的小美人兒,怎麼看上這樣一個平平常常、不顯山不露水兒的男人? 張力是劇院裡搞舞臺美術的,長相說不上醜更談不上英俊。但他做什麼像什麼,特專心,手極巧,我喜歡他是因為他為人忠厚質樸善良,幹的多說的少,是全院男孩中惟一沒給我寫過條子的。我練功時,他常坐在台口那兒看。他明白戲,我需要刀槍劍戟什麼的,不用說就擲過來。累了搬來凳子,渴了遞杯茶,從不說話,好像我是他朝夕相處的妹妹,親情都在平平淡淡裡含著。我很感動,同時我深知,要搞藝術也需要這樣一個人,越普通越平凡越好,這樣他才能全心全意支持和幫助我成功。 那年春節,大年三十兒晚上,外面下著清雪,我沒回家,在臺上練功,正練得起勁呢,有人冷不防從後面踹了我一腳,我一個趴虎撲在舞臺上,回頭一看,竟是張力。 你幹什麼你!我氣得一躍而起,朝他猛撲過去。 張力眼裡含著淚,緊緊抓住我的胳膊喊,他媽的秦小多,你瘋了?知不知道今天大年三十兒!然後他說他豁出年不過了,我練到什麼時候就陪到什麼時候。 我的眼淚當時就下來了……只有爸媽對我這樣呵護得無微不至,看似平常小事卻血脈相連,深情透在骨子裡。我抹著眼淚一屁股坐在地毯上,抱著膝蓋想了一會兒。我突然發現我特別需要他而且離不開他了。我說,張力你對我是真好假好? 沒想過,張力悶悶地說。 你有女朋友嗎? 張力說,有,剛處了兩個月,我姨給我介紹的。 我說,你把她甩了吧,想跟我好嗎?想跟我好我就嫁你。 張力吃驚地張大嘴巴說,胡曉嬋你……別拿我尋開心! 誰拿這個開玩笑! 那那我誰都不要,就要你……可我行嗎? 我什麼都沒說,只是坐在那兒放聲大哭。到現在我也不明白,戀愛結婚是人生多美好的一件事啊,可當時我為什麼抑制不住只想哭? 到現在我還清晰地記得刻在後臺立柱上的那副楹聯: 八千場秋月春風都付與蝴蝶夢中琵琶弦上 百五幅金箏檀板盡消磨桃花扇底燕子燈前 第二年我們有了女兒小迪…… 現在張力在哪兒?我小心翼翼地問。 我們離了。秦小多眼裡一片黯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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