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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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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常青去大玲屋裡一方面安慰大玲,主要跟大玲商量什麼時候去醫院做手術。大玲一聽做手術,哭了,不停地用袖口擦眼淚,並賭氣說不做手術,孩子著誰惹誰了,還要找個地方把孩子生下來。李常青一聽,鼻子憋得通紅通紅的,要滴血的架勢。那怎麼成呢,你一個單身姑娘,養個孩子,這胡同裡人不把你吃了才怪,你受得了,孩子呢,他得著多少白眼,光吐沫就能把孩子淹死。李常青急道。大玲一看李常青著急的樣兒,心裡一陣解氣,從椅子挪到床上,臉沖牆歪在枕頭上,任憑李常青在屋裡走溜,不理他了。李常青突然停住腳步,語氣裡透著一股狠勁,道:你願意生就生吧,沒人認為孩子是我的,都知道你跟跛子胡搞,到時候你一個人受罪去吧。李常青平時好脾氣出了名的,今兒一番話,眼見換了個人。大玲象被一塊磚頭砸了一下,渾身發木,腦子嗡了一聲,慢慢把身子轉過來,眯起眼看著李常青,第一次覺得他與眾不同。大玲的心跳得很厲害,感覺就在嗓子眼兒,想說話,可張不了嘴。院子裡刮著春風,聽見被風卷起的沙子粒兒敲著窗棱,窗戶紙呼噠呼噠的。李常青見大玲這麼看自己,也覺著剛才話說得有點過分,趕忙彌補,軟著聲解釋說剛才那是氣話,讓大玲千萬別往心裡去。見大玲瞪著眼還是不理他,心裡發毛,換了更軟的聲,麵條似的,央求大玲,又說,生孩子就生,姓他的姓都成。這時候,姥姥喊李常青,問晚上回不回學校,吃晚飯不吃。李常青走出大玲的屋門,高著聲說明早上回,晚飯他做。 齊玉萍下班回來,見了李常青,問怎麼樣。李常青說手續都辦完了,宿舍裡還有點東西沒拿,哪天去一趟,拿回來。然後接著活面。齊玉萍讓李常青別管了,歇著,她做。李常青說:你去陪陪大玲吧,從打回來,就沒出門。齊玉萍在門邊盆架子上的洗臉盆裡洗了洗手,開門,把水潑院裡,又把臉盆放回到盆架子上,甩著手上的水朝大玲屋去了。看著齊玉萍進了大玲的屋,李常青心裡其實很緊張,怕大玲說了實情,何況自己才說了那麼狠的話。可他必須得讓她娘兩個先通氣,從中間隔著反倒不好。李常青心裡有底兒,知道事情不會穿邦(北京話,真相大白的意思),一是清楚大玲的為人,敢作敢當,決不損害別人;第二,即便大玲忍不住說了,玉萍也不會輕易相信,是不願意相信,哪個女人願意自己丈夫幹這種事,心裡明鏡似的,面上的話另說,做女人就得這樣,除非真撞上了;再說還有跛子那個死鬼撐著,確切說是死無對證,所以李常青塌實兒在屋裡做飯。李常青的每一個動作都謹慎,為的聽大玲屋裡的動靜,擀面的時候也是儘量慢,半天,那塊面還是個馱兒,乾脆先放一邊,摘黃花,洗木耳。 姥姥一直沒進大玲的屋,小輩兒做下這樣的事,老輩兒臉上也沒光彩,再者說,李常青的心思自己早清楚,偏沒在意,只覺得男人貓似的嘴饞,偷口食也沒是什麼大不了。大玲懷了孕,姥姥心裡罵:蠢貨,看人家跛子,兩年了,一點事沒有,別人偷了驢你來拔撅兒,笨蛋活該。無論怎麼樣,姥姥心裡多少有點愧疚,大玲媽雖說不上孝敬,可大玲的確是個好孩子,酒糟鼻子歸了包齊(北京話,總之)是個倒插門,合著這口食兒給他預備的,平時大玲的生活用度,都是人家自己掙的,哪兒哪兒的,沒有讓人費心的地方。這麼想著,不由的惱恨起李常青來,也覺著自己虧欠著大玲,倆腿就朝著大玲屋裡邁,碰上下學回家的小月,一陣風似的進了院子,見姥姥往姐屋裡走,就問姥姥是不是姐回來了。姥姥點頭。小月問今兒又不是禮拜六,回來幹嗎。姥姥嫌小月囉嗦,不是禮拜六你姐就不能回來了,這是她家,想什麼時候回來什麼時候回來。小月不理姥姥了,徑直的搶在姥姥前邊進了大玲的屋。見媽在,叫聲媽,跑到大玲跟前叫了幾聲姐,問怎麼今兒回來了,正想你呢。大玲跟小月一向感情好,這時候見了小月,心裡一陣酸,眼淚差點流出來,強忍著,問了聲:下學了,功課多不多。再就說不出什麼話來了。小月本來就是個聰明孩子,一看就知道有事,問:姐,你怎麼了,誰欺負你了。大玲不言語,眼淚卻忍不住了,斷線的珠子似的往下落。小月急了,攥著大玲的一隻手追問:你快說啊,是不是跛子媳婦兒,我跟她算帳。大玲趕忙搖頭,說不是,不讓小月瞎攙和。小月不見棺材不掉淚,什麼事都要打破沙鍋問到底,搖著大玲的手問:出什麼事兒,快點告訴我,要不我就到胡同裡罵去。齊玉萍一旁道:小姑奶奶,行了,別鬧騰了,你姐身體不好,你先回屋做作業,一會兒飯好了吃飯。李小月沖媽說:得了(北京話,表示反對的意思),您甭跟我說這個,我姐肯定有事了,你們不告訴我,我會問去。說完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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