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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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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豐:徐一鳴的風流史 前天,經過老一中時,我看到徐一鳴,他站在一家水果店外面,和一個中年女人聊得熱火朝天,手裡還提著一袋水果。我裝作沒看到他,從他們面前經過,在那條街上,我總能碰上以前教過我的老師。 從九裡山回來那天下午,在朝陽街碰見徐一鳴時,我手臂上的黑紗還未取下。蘇銘的墳地在九裡山,從縣城開車要一個多小時,然後走很遠一段泥濘的山路。送蘇銘那天,沿途的村子隔著老遠,飄過來一陣陣白煙,每家每戶趕在送葬隊經過前,早在屋前點燃潮濕的稻草薰煙避陰氣,阻止心懷怨氣的鬼魂闖進自家門檻。正趕上梅雨季節,村子在煙霧繚繞中竟顯得格外寧靜,送葬的人群在村民們憨戇的注目中像逃難的災民。 梅城高夀的人去世稱「老」了,是白喜,喪事要辦得熱鬧,有的人家裡還請說書先生,鞭炮鑼鼓鬧三天三晚,而像蘇銘這樣沒結過婚,死於意外或服毒自殺的的年青人,不允許埋在自家祖墳旁邊,只能當天火化,無息無息埋在偏遠荒寂的地方,梅城人都以早歿的人為不吉祥。 徐一鳴看到我,老遠下了自行車,一面從口袋裡掏出煙來。我接過煙,他愣了一下,很倉促地在口袋裡摸打火機,我從褲兜裡掏出打火機,點燃猛吸一口。他顯然有點驚訝。以前,我在朝陽街常常碰到他(我們上班的地方位於同一條街),從沒接過他的煙,我告訴他我不抽煙,但他總是一次次遞煙給我。從他臉上的表情,我終於明白他並沒有健忘的癖好,也並非心不在蔫,而是他喜歡把煙作為某種場合的道具,就像長在他手指上的一顆痣,這種習慣已經成為他性格的一部分。 他遞煙給我時,必須抬起頭來,因為他比我矮許多,並且自從調到電視臺之後,他似乎開始有駝背的跡象。 他瞟一眼我臂上的黑紗,說,可惜……我沒接話,厭惡地看著地面,這個「可惜」反倒讓人覺著是他對自己前途暗淡的惋惜。他把我的厭惡理解為悲痛過度,因此樣子很關切地拍了拍我的胳膊,也點了一支煙。我與他站在大街上邊吸煙邊閒聊的樣子,像關係非同一般的老朋友。 我們永遠成不了朋友,他是我高中的班主任,在學校裡時我們就互相憎惡,那時候開始,我便從未把他放在眼裡,我的學習成績保持得不錯,他很難抓到我的把柄。那雙惰性十足而色情的眼睛,使我輕而易舉地對他整個人厭惡到極限,我已經在心裡罵了他很多遍,他有什麼資格對他的學生們評頭論足,在我眼裡,他甚至連表示關切的資格都不具備。我暗暗地冷笑,並不說出來,不是害怕,是鄙視到不屑於說。 不管徐一鳴的身份怎樣變,他和我的關係充其量牌友而已。梅城只有巴掌大小,又有即使小孩子滿十二歲都要置辦人情酒席的風俗,所以免不了到處赴席碰到熟人。我和徐一鳴就是在這樣的場合裡幾次三番坐到同一張麻將桌上,他總是輸,不停地輸,輸到跟他打過牌的人給他取了個綽號叫「王百萬」,他還是輸多贏少。後來我有意避免跟徐一鳴打牌,我無法忍受一個總是輸的人。 我跟徐一鳴站在大街上,把一支煙抽完。徐一鳴說了些從他公安局朋友那裡聽來的蘇銘案子的進展情況,我不插話,也沒有發問,他似乎找錯了談論此事的物件,我不願意跟他提及蘇銘的任何事情。 他永遠都不可能知道,我們,包括我和蘇銘,他曾經教過的那些同性別學生們,往往都用蔑視的口吻說起:狗日的徐一鳴…… 徐一鳴沒踏進58班門檻之前,學校裡已經開始流傳著他的各種風流史。經過仔細甄別後,我們班的同學一致認為他與歷史老師的故事有較強的真實性。歷史老師是當時一中最漂亮的女老師,蘋果臉,大眼睛,長頭髮結成兩根大辮子盤在頭頂,個子不高,但身段窈窕。她不說話的時候,習慣性地噘著嘴,露出幾分孩子氣。她丈夫是校長的獨子,據瞭解內情的人說,腿略有殘疾,但絲毫無損於他給人身材高大、面容憨厚的印象。她的美貌與特殊身份,使她在學生中倍受矚目,成為最受歡迎的女老師。 有好事者曾經把徐一鳴、歷史老師、校長公子排列成一個三角形,爭論過誰跟誰更般配的問題,由於誰也沒有相似的具體生活經驗,完全憑不著邊際的想像,所以使一個女人與兩個男人之間的關係越來越複雜化。 歷史老師休過很長時間一段病假,她的課由校長夫人代上。校長夫人也是本校歷史老師,一個富態溫和的婦人,看得出年輕時一定也相當漂亮,絲毫不遜色于兒媳。很少有人看到她們倆同時出現在同一個地方,似乎美貌的女人總是很孤獨的。有一次,校長夫人額頭上貼著膠布來上課,一邊臉頰上有紅色的斑點,幾天後,細心的學生在她年輕的兒媳臉上也找到了同樣的斑點,儘管撲了粉也沒能完全遮住,聽說是被高壓鍋的蒸汽給燙了。由此可知,婆媳兩人應該相處得不錯,起碼在廚房裡有難同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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