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孔之舞(34)_龔芳

三十四

　　黃春綠：帶貓女孩

　　那名女孩把她的貓裝進一個紙袋裡，然後她一直抱著那個紅色紙袋，像很多學生把書抱在胸口那樣。女孩個子很高，所以別人看不見紙袋裡的內容，車站裡到處都是急急忙忙趕火車，或者疲憊不安等車的人，不會有人在意她的紙袋。除了紙袋，她背一隻灰色的雙肩旅行包，包不算大，到處是拉鍊和帶子。

　　在月臺上換票的時候，她的貓響亮地叫了一聲。一身制服正彬彬有禮檢票的女檢票員停下來，看看女孩，把目光移到女孩手中的紙袋。紙袋在女孩胸口輕輕地一鼓一鼓，又發出一聲優雅的「喵——」。在女檢票員的堅持下，女孩不得不承認紙袋裡裝著一隻貓。

　　檢票員告訴女孩，按照規定，她的貓必須辦理行李托運，並且只能放置在行李車箱。女孩解釋說她不清楚車站的規定。檢票員微笑著說，那你自然也沒有辦出境動物檢疫證明，對不起，你的貓不能上火車。女孩著急起來，她從紙袋裡抱出那只貓，對檢票員露出甜美的笑容說，你看，這只貓多可愛，它一點都不像只野貓。

　　貓是她剛剛在車站裡撿到的，它的主人或許由於同樣的原因不得不把它遺棄在車站裡。她給女檢票員講收留貓的經過，一邊撫弄那只貓，給檢票員展示它雪白的毛皮和晶瑩剔透的藍眼睛，試圖打動戴面具的女檢票員。

　　貓安靜地臥在女孩手臂上，確實是只優雅漂亮的小精靈。檢票員絲毫不為所動，仍然微笑著用生硬的語氣警告女孩，她如果不放棄這只貓，很可能會錯過這趟列車。這時，月臺上只剩下工作人員和推著餐車穿白褂的小販，還有幾乎是小跑步尋找車廂的最後幾個稀稀拉拉的乘客。

　　女孩把貓再次裝進紙袋裡，又拿出來，無柰地望望列車裡看熱鬧的乘客，又四處張望月臺上的人，一副不知所措的神情。廣播裡正提醒乘客要抓緊最後的幾分鐘趕緊上車。不遠處一名年輕其貌不揚的男列車員幾次向她投來目光，她終於抱著她的貓向他走過去。

　　列車開動十幾分鐘後，火車站早已被樓房和高架橋拽走，高架橋又被一些模糊的荒地和建築群拽走，一位高個女孩出現在車廂門口。

　　女孩走過我的鋪位時，我很留意打量了她一番。我沒看到她手中同行者們提及的紙袋，也沒看到那只藍精靈一樣的貓。女孩背著一隻淺色雙肩包，貼身短袖衫，大U字領口，鎖骨處的凹陷和蜜橙一樣挺拔的胸部特別惹眼，松松皺皺的休閒褲，平底休閒鞋。黑色卷髮用紫色頭帕包起來，露出鬢角毛絨絨蜷曲的碎發。

　　整個車廂因為她刹那間變得光彩照人，但她似乎絲毫沒有留意到周圍，聽著MP3，緩慢但從容不迫找她的鋪位。她在自己的鋪位旁站了會兒，拿出一隻耳塞，甩了甩頭髮，取下包放在床上。

　　這名帶貓的女孩就在我隔壁，同我一樣是下鋪，我躺在床鋪上，與她之間僅一壁薄板之隔。我的周圍好幾個人都是女孩與女檢票員僵持時，其中看熱鬧的乘客。他們想開口搭訕又猶猶豫豫的樣子，好像害怕遭到拒絕。打聽一下那只貓的下落其實是個很好的藉口。

　　我發現自己曾經見過帶貓的女孩，她的眼睛，她的嘴唇，在酒吧裡，對，她正是我在時光之步見過的女孩。我認出她，但是分不清她到底是跳舞的那一位，還是唱歌的璐璐，我還是不能確定她們實際上是同一個人。

　　她跟我一樣，孤身一人，無意跟周圍的乘客說話，保持著獨來獨往的清靜。她將在哪裡下車，會不會也和我一樣去梅城，不，不，生活中哪會有如此精確的巧合。

學達書庫(xuoda.com)